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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黛愣住了:“我爹是……什么?”云黛可不知道,薛岳的手势乃是江湖上的黑话,大致意思乃是‘永昌叛臣’的意思。原来永昌初年因为牵涉到传位的纷争,不少前朝的大臣、将领,当年不愿意臣服永昌朝,自逐于江湖,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又想出世时,往往就面临没有身份的尴尬,广陵会走南闯北,薛岳见过不少这种人。也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云非墨对朝廷一无所知,对他爹的名讳三缄其口,但是又有如此规矩听话的下属,想来他们家在前朝应该是钟鸣鼎食之家吧?
薛岳此时心中已然认定云黛一家的身份,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我走了。”薛岳说完便走出了亭子,摇摇对云黛挥挥手,“好好写,明天我再来找你!”
此前,薛岳对自己下注云非墨这件事儿还有许多犹疑,经过今日这番对话,薛岳几乎确信,云非墨绝对会是广陵会打开洛阳大门最重要的一把钥匙!
薛岳出身商贾,从小信奉的就是利益交换。薛岳算得清楚:虽然自己救过云非墨两命,但只是赶巧:即使他不出手,云非墨的护卫也会料理。
可如今不同了,自己盘出了他的真实身份,这在本朝绝对是一桩禁忌,只要帮他遮掩了,那么云非墨一家就会跟广陵会牢牢捆绑在一起。从今往后,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他不仅要让云非墨名满京城,还要让他的仕途与广陵会的前途形成一体!
这第一步就是帮他圆好籍贯的谎,让云非墨真的在扬州城安家落户,这位云贤弟可能不知利害,但相信他爹一定知道这是多大的一个人情!
——邙山——
洛阳北郊的邙山,以景色秀丽,风水绝佳著称,历代以来不知多少帝王将相埋骨于此。本朝神宗皇帝的陵寝也在邙山之中,足见此地风景之美。
也因为邙山陵寝众多,颇多禁地,上好的风光却很少有人真正登临涉足。洛阳八景之一的邙山北眺也只是远望,而非近观。可就在洛阳人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的邙山的一个半山腰,参天巨木之中,却出奇的有一方平地,竹林环绕,一泓池塘前一老一少两个人正坐在初冬的暖阳下弈棋。
老者坐在厚厚的兽皮软垫上,面带讥诮的看着面前长考的青年,抬了抬手,身边的童子忙从一旁的火炉上沽了一碗温酒递给老者,老者呷了一口,见青年还是没反应,轻轻拿棋子敲了敲棋墩的侧边:“啧,你是在晋阳呆傻了吗?这有何难?”
那青年抬起头来,正是一早从大高玄殿离开的吴王李禅,面对老者的讥讽,李禅毫不羞恼,反而恭敬道:“还请明示小王。”说着又看了看棋盘,在左上落了一子。
老者撇了撇嘴,应了一手:“明示个屁!你直接不让她应试就完了呗。”
李禅迟疑道:“她是双王俱保,名声在外,如何能不应试?若不应试须过不了礼部的核查……”云黛现在的问题是,她去参加恩科礼部固然要核实她的身份;不去参加,礼部依旧会核查她的身份。
老者有些不耐烦,指了指棋盘,示意李禅赶紧落子:“不是不去,是去不了!坠井了、路遇劫匪了、失足跌落山崖了,随便怎么了,都能不应试,礼部核查还能去验尸不成?你要是担心老八那儿过不去,我派人去做便是。”说着又着了一子,李禅中腹的一条大龙眼见就不活了。
李禅下子的手一抖:“那……那历来都没有女子应举的事儿吗?”一子落下,不光没有回应老者的打劫,反而直接葬送了中原的大片实地,棋盘上胜负已分。
“你今天心思都不在棋上,不下了。”老者将手中棋子一丢,又接过酒盏饮了一口,“女子参加科考的事情,若说历来嘛,自然是有的,像故王皇后,还有前朝的平乐公主,甚至再往前一些王公家的闺女,都参加过。只是她们一方面是皇亲国戚,另一方面,她们没有具名啊,留的是无名氏。前几年你也做过知贡举,当知道每年科举都有佚名的。既然佚名了,那就是告诉朝廷,自己就是来玩玩,无意占用朝廷的资源,考得好也好,坏也罢,都不计入名次。等放榜以后,参加的人再去礼部认个错,把卷子领回去,看看判卷的等级、判词,世人就当做一桩风雅事,也就过去了。”
李禅闻言心中一动。
老者说完将手里的酒盏往棋枰上一搁,示意童子扶自己起来。李禅一见连忙上去相扶,老者拍拍他的手:“随我走走。”
一老一少绕着这方水池走了几步,老者驻步,身后的童子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包鱼食递了上去,老者将鱼食撒入池中:“陛下给你发诏书让你回来,你前后拖了快一个月,当时说是河朔有事也就算了。怎么如今回来了还偷偷摸摸的不进城,躲在城外闹什么玄虚……躲就躲了,这一脸胡子又是什么章程?”
李禅颔首道:“陛下召我回京不假,可时下太子尚在西北,云家又出了这样的事儿,老五老六老七监国久久不能定策,朝廷上下已是疑云密布。我若此时露面,怕是会把水搅得更混。”
李禅应对颇为玄妙:大夏皇帝诸子之中,除太子之外,以二子李禅最贤,声望最隆。几年前因故被遣出京,赴晋阳督造晋阳宫,之后就一直没有回过洛阳。如今太子出外,太子的姻亲又出了这样大的事情,难免令人生出东宫即将易主之虑。监国的老五老六老七或者威望不足,或者才具有限,还不足以对国储之位造成威胁,可是吴王此时入京,那满朝文武会不会以为皇帝有意换储呢?若真到了那一步,只怕引起的乱子还要甚于河朔之事!
老人闻言停下脚步:“怎么?你还是不想……”
李禅对老者一揖到地:“李禅从未想过。”
“你以为不想是好事么?”老者将手里的鱼食全部丢进水里,“看看你那个宝贝四弟,把朝局弄成什么样子了!他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李禅弓着身子:“老师慎言。太子乃国储,明日之皇帝,他若不配为君,那也是老师教的不好。”
老者烦躁的对李禅摆摆手:“好好好,都是老夫的不是!!你走吧,你走吧……对了,你这一把胡子弄干净前,别再来碍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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