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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六十八话 长夜鬼行你莫哭（第2页）

这时的司空碧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伸出手让秋蝉牵着。秋蝉也不避讳其他人，牵着司空碧向将军府大门走去。

朔日无月，北风把云吹得很干净，星很亮。

大门敞开，门前意外地集结一片黑压压山风军，排兵布阵列队在前。

作为半妖，司空碧对这些人畜无伤只是巡游的亡魂习以为常，也不觉得今夜他们列兵于将军府门前有什么古怪的。她皱着眉头问秋蝉，“你让我看什么？”

和尚秋蝉从宽袖中取出一只人的头骨，双手郑重托着，交予她的手中。

忠骨雪白刺眼，轩辕岚呼吸一滞，不禁瞳孔微缩。瞳观在她身后，手掌已覆上她的双眼。

“无法面对就不要看。”瞳观的声音在她耳畔低声说道。

她眼前一片漆黑，听到风中发出一阵低低地悲鸣，是号角音。

玄甲声，兵器声铿锵作响，旌旗猎动，轰轰烈烈的沉声从空洞的甲胄中发出，带着古怪的金石之气，洪亮而悲壮——

“山风不灭！轩辕神武！”

她看不见，五万山风亡魂，断骨残躯，浩浩荡荡地俯下身去，向着司空碧，或是她手中的铮铮铁骨，单膝跪了下去——

“但听将军号令！”

将士百战死，已是不归人，是什么驱动这些白骨与盔甲滞于原地，重复着佑护帝国山河平安的使命。他们维护的，真的是山河平安吗？还是庙堂最高处那人的不安全感。

瞳观感受到少女的双眸泪如雨下，掌心湿热温暖，他心中却像被狠狠剜了一刀。

山风亡魂忽然喝令跪于前。经历过灭国之殇的司空碧却花容失色，吓得差点把手中的亡骨扔了。她被身后人轻轻笼住。“阿碧，你看。”秋蝉在司空碧的耳畔温声呼唤道，“这是全天下最勇武的战士，有他们保护，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与你的家人了。”

家人……司空碧一怔。

司六出灭国已有数年。当年白夜屠城，王室司空家几乎全数惨死于白颊烈火将军的斧下，噩梦一般，虎瑞的笑声震耳欲聋得难听，在王宫中荡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回声。琼芳公主与一双年幼的双生胞弟藏身于奁箱，司空辰与司空星小小的两只被她笼在怀中，瑟瑟发抖。

“长姐，我好怕……”司空星向来胆小性子软，抽抽噎噎地哭了。

“不能哭！”司空辰低声说，“我们是男子，要护好长姐。”

奁箱黑暗，司空碧看不见司空辰一本正经的小脸，却有些发怔。她母亲是狐妖，司六出国主对她又爱又怕，对她生的孩子，也是放任长大，鲜少关爱。司空碧因美貌无双，无论是人是妖，无数男子拜在她的裙下，眼神炽热地诉说自己多么多么倾慕于她，却从未有人说要护着她。

第一个说出这话的男人，竟是自己的不足五岁的幼弟。

漆黑的奁箱中，司空碧轻轻地笑了声，“阿辰好乖，你们都要好好活着，长姐就交给你们护着啦。”

这段往事在脑海中一掠而过。自她走出奁箱，以倾国之貌撼动了武将的铁石之心，嫁给虎瑞后，两个幼弟都被送于金陵，多年来他们再未见过，只从偶尔的雁书来往中，见孩童的字从歪歪扭扭似虫爬，到端正秀美的小楷，她知道他们在渐渐长大。

而她的样子始终是个少女，看上去也无忧无虑，亡国之仇似乎从不放在心上。寄居于这世间，她与五虫或是人世间的羁绊都很浅，唯需要源源不断的爱，让她感觉到自己不孤单。

爱是什么，其实她也不懂，她只是渴望爱的炽烈。初见雪羽鬼鸮，见他孤身一人雪衣翩翩在雪中走着，觉得欢喜，以为这个人一定懂我的孤独。可惜啊，少年爱刀上霜花胜过爱美人二八年华。对司空碧来说，爱的人明明在眼前，却被视若空气，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孤独的吗？

也许只有亡国那年，幼小的司空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柜中，声声稚嫩地说要保护长姐，她掉了眼泪，大约是她觉得自己的孤单与害怕，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看见了。

或许，那也不是唯一的一次。

“你放心，阿辰和阿星在金陵都很好。”和尚秋蝉在她耳畔说道。“尤其是阿辰，通透聪明，日后必成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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