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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殷兄弟相及（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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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殷兄弟相及

女系社会，恒兄弟相及。盖兄弟为一家人，父子非一家人也。《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云：“主天法商而王，立嗣予子，笃母弟。地法夏而王，立嗣予孙，笃世子。”《公羊》隐公七年：“母弟称弟，母兄称兄。”《解诂》云：“母弟，同母弟；母兄，同母兄。分别同母者，《春秋》变周之文，从殷之质。质家亲亲，明当亲厚，异于群公子也。”知殷制之必相及矣。

相及之制，同母兄弟尽，则还立长兄之子。今顿卡人（Thonga）及墨西哥之亚兹得族（Aztec）皆然。据林惠祥《文化人类学》。殷人盖亦如是。故中壬崩，立大丁之子大甲；沃甲崩，立祖辛之子祖丁也。殷自成汤至辛三十王，兄弟相及者多，而遗立长兄之子者，惟此二王；自契至汤十四世，则更无相及者；疑史传世系，或有谬误也。

殷人兄弟相及之俗，犹有存于后世者。《公羊》庄公三十二年：公子牙谓庄公曰：“鲁一生一及，君已知之矣。”《史记·鲁世家》：“叔牙曰：一继一及，鲁之常也。”庄公以告季子。季子曰：“夫何敢？是将为乱乎？”今案《史记·鲁世家》，自庄公以前，皆一生一及，则牙之言非诬也。案庄公適夫人哀姜无子，其娣叔姜生闵公。果欲立子立闵公正也，立孟女之子班实非正。公仪仲子舍其孙而立其子，郑康成云：“公仪盖鲁同姓。”《礼记·檀弓》。而公孙婴齐，实后归父。《公羊》成公十五年。则鲁居东方，渐殷俗久矣。檀弓问公仪仲子之立子于子服景伯，子服景伯曰：“仲子亦由行古之道也。昔者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微子舍其孙腯而立衍也。”知殷人入周，犹沿故俗。其后宣公命其弟和曰：“父死子继，兄死弟及，天下通义也。”其视二者，犹无所轩轾也。《史记·宋世家》。吴诸樊、余祭、夷昧、季札同母兄弟四人，欲行相及之制。夷昧卒而季札让。夷昧之子僚立。诸樊子阖庐公子光。杀而代之。《公羊》载阖庐之言曰：“将从先君之命与？则国宜之季子者也。不从先君之命与？则我宜立者也。僚恶得为君乎？”襄公二十九年。《史记·吴世家》言：光以为“季子即不受国，光父先立。即不传季子，光当立”。其告专诸曰我真王嗣，当立。”《刺客列传》同。又曰：“光曰：使以兄弟次邪，季子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適嗣，当立。”此亦殷人同母兄弟尽，还立长兄之子之法。又言季札逃去，吴人曰：王余昧后立，其子当代。盖非实录。不然，亦胁于僚云尔，非法也。《世家》又云：诸樊摄行事当国。已除丧，让位季札。《左氏》亦云：诸樊既除丧，将立季札。襄公十四年。此盖与鲁隐公摄政以待桓公同，特桓公年少，故隐公归政较晚耳。《史记·鲁世家》云：“惠公卒，长庶子息摄，当国，行君事。”又云：“鲁人共令息摄政，不言即位。”又《公羊》隐公三年，亦载宋缪公之言曰：“吾立乎此，摄也。”吴居东南，盖亦沿殷俗。《公羊》云季子弱而才，兄弟同欲立之；襄公二十九年。《史记》云寿梦欲立之；必非其实也。

《公羊》云：”鲁一生一及。”《史记》作“一继一及”。案《孟子·万章》上篇言：“唐、虞禅，夏后、殷、周继。”则继可该生与及言之。又《礼记·礼运》言：“大人世及以为礼。”则父子相继，又可云世也。

《公羊》曰：“为人后者为之子。”成公十五年。盖“臣继君，犹子继父”，文公二年《解诂》。故文公跻僖公，《春秋》讥其“先祢而后祖”也。文公二年。闵公元年《谷梁》曰：“亲之非父也，尊之非君也，继之如君父也者，受国焉尔。”《史记·殷本纪》：“自中丁以来，废適而更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此適字当兼弟与子言。適者，当立之弟与子；诸弟子，则其不当立者也。女系社会之俗，不容以男系社会之俗绳之。殷世庙制，亦必有成法可循，特非后世所知耳。然后世若行相及之法，礼固可以义起。汉成帝议立太子，孔光谓立嗣以亲，欲援殷“及王”之例，立中山王，帝谓兄弟不相入庙，卒立哀帝。见《汉书》宣元六王及光本传。则已拘于周制矣。

《韩诗外传》曰：“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官以传贤。故自唐、虞以上，经传无太子称号。夏、殷之王，虽则传嗣，其文略矣。至周，始见文王世子之制。”《太平御览》一百五十九。案又见《初学记》。盖宗法实至周始严也。周重嫡长，而楚国之举，恒在少者，《左氏》文公元年子上之言。又昭公十三年叔向亦曰：“芈姓有乱，必季实立。”哀公六年，楚昭王在城父，命公子申为王，不可；则命公子结，亦不可；则命公子启。杜《注》：”申，子西；结，子期；启，子闾；皆昭王兄。”知南方诸族，皆不行周法。然行周法之国，亦有兄弟相及，或受国于兄，复致诸其子者。如赵襄子传代成君。此正见传子之俗，深入人心，事虽同而心则异，不得妄相比附也。

《史记·鲁世家》：“武公与长子括、少子戏西朝周宣王。宣王爱戏，欲立戏为鲁太子。樊仲山父谏曰：废长立少，不顺；不顺，必犯王命；犯王命，必诛之。故出令不可不顺也。令之不行，政之不立；行而不顺，民将弃上。夫下事上，少事长，所以为顺。今天子建诸侯，立其少，是教民逆也。若鲁从之，诸侯效之，王命将有所壅；若弗从而诛之，是自诛王命也。诛之亦失，不诛亦失，王其图之！宣王弗听，卒立戏为鲁太子。武公归而卒，戏立，是为懿公。懿公九年，括之子伯御与鲁人攻弑懿公而立。伯御即位十一年，周宣王伐鲁，杀伯御，而问鲁公子能道顺诸侯者以为鲁后。樊穆仲曰：鲁懿公弟称，肃恭明神，敬事耆老，赋事行刑，必问于遗训，而咨于固实；不干所问，不犯所知。宣王曰：然则能训治其民矣。乃立称于夷宫，是为孝公。自是后，诸侯多畔王命。”《国语》略同。韦《注》曰：“伯御，括也。”疑误。又窃疑括实前卒，依一生一及之制，懿公当立，伯御犯法而弑之，宣王依鲁法而讨其罪，仍依鲁法立孝公。史所传樊仲山父、樊穆仲之言，则拘于周法不达殷故者所附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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