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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的故事说来话长。
一九七六年年末,他得到一个回城念技校的名额,那是天上掉下的寥寥几张馅饼中的一张。那会儿他当插队知青四年了,“工农兵学员”的历史尚未终结,靠“政治过硬”上大学比登天还难。退而求其次,能读上中专或技校,将来穿上一身神气的蓝灰色工装,做一名国营大厂的技术骨干,仍然是下乡知青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技校是市农业机械局办的,学制两年,他们那届有两个班,一个是机械加工班,一个是铸造班。机械加工意味着技术含量高、工作条件好的车、钳、铣等优越工种,铸造却意味着技术含量也许不低但工作条件较差的翻砂工。我爸幸运地分在了机加班。他用圆规画各种圆形弧形还是有一套的,用游标卡尺量机件的内圆外圆尺寸也很精确,可他一点不喜欢这些东西。铸造班对机加班很敌视,我爸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技校的两年,校舍总不固定,至少搬过三次家,越搬离省城越远。课堂阶段很短并且断断续续,大半时间都用在下厂实习上。正规的技工学校应以阵地战为主,我爸他们的技校却一直在打游击战,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暂时借到校舍就上课,校舍没了便去实习。他们甚至在城郊一座碉堡似的废弃不用的古怪建筑里上了几天课,师生们进出都须弯腰,临时课堂的出入口像是稍大些的碉堡枪眼。
一九七七年年底,中断多年的高考又恢复了。我爸正念着技校呢,忽然发神经要报考音乐学院作曲系。插队年代他曾是十里八村闻名的文艺尖子,做过一年乡村小学的音乐老师,唐山大地震那段日子还参加过市文化宫举办的群众歌曲创作学习班。在技校他更是编编写写、吹打弹拉的能人,连铸造班最凶狠的大块头大江见到他,都丢下班际间的敌意,用“聂耳”称呼他:
“才去吃饭哪聂耳?”
“你们机加班那帮逼都欠揍,就你还行聂耳。”
“能喝酒吗聂耳?”
“你这大体格整一斤白的没问题聂耳。”
一个令人生畏的大块头张口闭口称他“聂耳”,时间久了就有一种暗示作用。我爸不想做技术工人,只想做聂耳那样的音乐家,考入音乐学院作曲系,每天写一首曲子,十年下来,扣除节假日和病休,至少能写三千首,是唐诗三百首的十倍。
我二大爷在音乐学院有个搞音响的哥们儿,强烈建议我爸考他们学校,在他的工作间放音乐磁带让我爸听,把我爸的得意之作拿给作曲系老师指点,我爸过生日他还送我爸一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总谱,并跑来跑去为我爸安排琴房,让我爸在里面叮叮当当砸了几天钢琴。好多作曲系的考生都有钢琴童子功,我爸童子时代却只吹过口琴。他倒是不服输地想做一名口琴作曲家(怎么说口琴也是多声部乐器,而那正是作曲必不可少的条件),我二大爷的哥们儿却告诫他革命热情代替不了科学态度,能砸几天是几天。钢琴自学把我爸折磨得面容憔悴,有童子功的人弹钢琴用的是人手,没有童子功的只能用鸡爪子。一个报考作曲系的人哪怕一支曲子没写过,只要他弹过几年钢琴就够了,因为钢琴曲里埋藏着作曲技术的全部奥秘和相当多的创作酵母。一双没摸过几年钢琴的手没资格去摸作曲系的大门,哪怕他脑袋里塞满了音符、旋律、术语、音乐史掌故和音乐家逸事。
(现在我懂了为啥我五岁不到他就带我去学钢琴,三天两头就因为练琴揍我一顿。)
但我爸还是不死心。中国最好的作曲家之一李劫夫也没有钢琴童子功,他的《我们走在大路上》《歌唱二小放牛郎》《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我是个穷苦的小姑娘》《将军回乡来》《哈瓦那的孩子》《忘不了五月七日那一天》等好多歌曲却是不朽之作。
我二大爷的哥们儿大半年的热情鼓励算把我爸坑苦了。这不全怪他,我二大爷的推波助澜也难辞其咎。他对我爸说:“别人能做到的,你为什么做不到?你要这样想,即使只招一名也一定是你!只招两名你也一定能排第一!破除迷信!轻装上阵!敢于斗争!敢于胜利!”大半年过去了,他们渐渐意识到事情的荒谬性,决定尽快调整我爸的人生航线,在他走火入魔前,杜绝他对音乐学院的一切妄想。
我二大爷在一家国营大厂的宣传科挣钱吃饭,这个好饭碗是靠一篇文章谋来的。刚从乡下抽调到那家大厂,有个小干部模样的人让等待分配的返城知青每人写一篇感想。谁都嘻嘻哈哈,没当回事儿,照例去逛商店看电影,我二大爷却趴在临时住处的长条椅上写了半个晚上。几天后分配工种和车间,他直接去了宣传科。这还真非偶然,上小学时他就是三道杠的少先队大队长,还当过学校足球队的守门员,从“鱼跃”中悟出人生道理。什么叫“鱼跃”?就是冒险扑球。不那样更危险,扑了才可能险中取胜。我二大爷的一生常处于“鱼跃”状态,他也希望我爸不停地“鱼跃”,报考音乐学院即是“鱼跃”之一。可正当我爸就要起跳之际,又动员他停下来。那天我二大爷用宣传干部高超的语言艺术安抚我爸良久,提到高尔基和另外好几个“基”,还说了一句当年说者甚少的稀罕话:“条条大路通罗马。”
我爸说:“我不考了还不行吗?我就做一个逃兵做一个狗叛徒还不行吗?”
我二大爷说:“就算你真要考,技校也不会同意的。你还是在读生呢。”
那年冬季,“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开始了,次年又有了第二次,但我爸始终处于局外。直到技校毕业前夕,他的大学妄想才死灰复燃。那起因于一次全市文艺汇演,我爸临时被借到农机厂文工团参加演出,在民乐队拉中胡,在男声四重唱里唱低音声部,还兼作曲和配器。有几个节目是大学生表演的,水平在整个汇演中也就中等偏上,但他们那股天之骄子的自豪劲儿却刺激了我爸。他们放开喉咙高唱:“我们是新时代的大学生,继往开来,豪情满怀!”这句穿云裂石的吼唱反复多次后,我爸的嗓子渐渐发干,脸上也冒汗了。他这才明白,考不考音乐学院不重要,重要的是成为“新时代的大学生”,“继往开来,豪情满怀”!
又一个节目开始了,来自各大专院校的几十名大学生在手风琴伴奏下跳起集体舞,都穿着鲜艳的民族服装,抹着红脸蛋,舞步简单却充满青春活力。在不断变换队形的群舞中,一对漂亮活泼的男女大学生跳起双人舞,他们穿着鲜艳的哈萨克族服装,女大学生彩饰的圆帽上有一簇洁白的羽毛。他们跳得那样轻松优雅,笑得那样幸福甜蜜,做背景的大学生和台下观众齐声为他们按节拍击掌,他们又做了几个帅气的造型。
全场演出的真正高潮到来了,缤纷的色彩,醉人的音乐,天之骄子的狂欢场面。我爸坐在观众席上暗自发狠:“有一天我也要站在他们中间,同他们一块儿跳舞,一块儿振臂高歌:‘我们是新时代的大学生,继往开来,豪情满怀!’必须这样!”
“农机厂的历史还挺复杂呢,它的前身是国民党东北联勤总部所属的四○一汽车修理厂,专门维修军用汽车,而四○一厂的前身呢,又是日伪时期的满洲橡胶株式会社,生产军用橡胶。‘大跃进’以前,它曾叫过‘机械十九厂’,后来改为‘农业机械厂’。有十几个车间,条件最好的是工具车间,负责为其他车间生产各种工具、量具和卡具。它比其他车间都亮堂,窗户亮堂,照明亮堂,墙壁亮堂,机床亮堂,开机床的人也亮堂,难得见到几位上岁数的师傅,大部分都是相貌不凡的青工。如果那时候可以搞‘工人阶级集体选美’,拿金牌的肯定是工具车间。技校毕业前最后一次实习,机加班一部分同学被安排在了那儿,实习车工,我也是中间的一个。多年来我老是在想,如果当初,我没在最亮堂的工具车间实习,而是去了不那么亮堂的机修车间、冲压车间、底盘车间或发动机车间,后来的事情还会不会发生?或者,我去是去了工具车间,但没给小苏师傅做徒弟,后来的事情是不是也不会发生?
“那天同学们都有了岗位,就剩下我和扬子。男班组长先把扬子安排给一个红脸青工做徒弟,接着就转圈看。离扬子实习的车床不远也有一台C620车床,旁边有一个女青工正在忙碌,戴着护士那样的白色无檐软帽,蓝灰色背带裤工装外面扎着棕色的人造革围裙,手里拿着一个T字形卡盘扳手。男班组长走过去,对她说:‘小苏,就剩下这大个儿同学了,交给你吧。’她好像挺不情愿,如果允许她自由发表意见,她准会说不。这怨不得她,我人高马大,占地方也挡视线,换了我是她,也不会情愿。别的同学的师傅都为他们在工具箱里腾出了放衣服的地方,因为车间更衣室不能为实习生提供什么,我这位小苏师傅却没给我腾地方。我就备了一套肥肥大大的旧衣裤,上衣是草绿色,裤子是鼠灰色,还打着补丁。每天我赶到工作地点都把旧衣服套在制服外面,晚上下班时,脱巴脱巴又恢复了原先的模样。那套‘旧盔甲’我团成一团,随便找个缝隙塞进去了事。
“小苏师傅长得有点像新疆姑娘,眼睛挺大挺圆,就是稍稍发涩,后来我知道那是近视所致。她年龄还没我大呢,这是扬子的红脸师傅告诉扬子的,扬子又告诉了我。但我也得管她叫师傅。她取了个苏联名字,卓娅,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叫舒拉的弟弟。五十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卓娅和舒拉,姐弟俩都是苏联青年英烈,为反抗德寇英勇献身。姐姐是被绞死的,还不让收尸。弟弟怒而参加苏联红军,好像当的是坦克兵,最后也战死沙场。那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事情。小苏师傅十多年后在中国降生时,按照当年时尚,她爸爸也为她取了那个苏联女英烈的名字。
“她话很少,通常都是自己闷头干活。如果我主动问:‘师傅,我干点啥?’她就向车床四周扫视一圈,勉强说些你把这个地方归拢一下,那个地方腾一腾,一会儿上料之类的话。如果我把什么都干完了,站在一旁瞧她在嗡嗡响动的床子上切削工件,她偶尔也会说几句‘手动进刀时,先浅点吃刀试探着,再逐渐加深,尽量别打刀’这类话。读技校期间,我实习过几次了,在一个小厂的机械加工车间跟一个男师傅早已学过车工活儿,他个头比我还猛,车床垫得很高。我成了他的徒弟后,全厂上下传为美谈,都说从没见过师傅、徒弟和床子都这么高的。时常有人过来和大个儿师傅闲聊几句,捎带着问问我的身高,‘爹妈都是大高个吗?会不会打篮球?这么高个儿不会打篮球?逗谁呢?你邹师傅可是俺厂男篮的主力,中锋!没事你跟你邹师傅也学学打篮球,别光学滚花和挑扣’。一个技校生需要掌握的初步的车工技术我都掌握了,而更高级些的车工活儿,车丝锥啦,挑蜗杆啦,挑丝杠啦,小苏师傅都很少碰到,我就更不用往上合计,只做我认为该做的,清洁车床,注润滑油,整理工作环境,洒水扫地,等等。有一天,小苏师傅在床子上为一个技术比较复杂的工件折腾了好久,一位中年女质检员来了几趟,用各种量具量完这里量那里,两个人还在工具箱旁对着一张蓝不蓝紫不紫的图纸说个不停。后来,她的活儿总算合格了,但心绪也完全搞坏了,理都不理我,接收了两箱毛坯工件后,又一声不吭地为它们做起粗加工。都是茶杯粗细、一拃多长的圆柱体,先把一个端面切削平整,露出亮晶晶的白茬,再把圆柱表面生了锈的外皮削掉,缩小几毫米。下班前,她干完了少半箱,始终没话。我也不说话,就悄没声地为她续毛坯,再把她粗加工好的工件放回木箱里。
“第二天,她来得晚了些,出现在我面前时,仍然是一身工作的装束。她打开电源,打算接着把那箱活儿干完,可一低头,见箱里的工件全都亮晃晃的了,整齐摆放着,便对我说:‘哟!你全干完了?’她拾起一个,拿过游标卡尺量起来,接着又拾起一个,继续量,总共拾了不下四个。我可以埋头干上一整天初加工的重复劳动,从不嫌腻味。那时刻机声隆隆,卡盘飞转,刀具接触褐色圆柱体毛坯时,哧哧尖叫,火星飞溅,就像在削土豆皮,一长串螺旋形陈腐外皮削去以后,新鲜的肉显露出来。我很享受那样的时刻,但我更享受一个师傅开始拿你当徒弟的时刻。小苏师傅忽然问我:‘你手怎么了?’我当然知道怎么了,为了尽快干完那箱活儿,我的右手掌边被一个工件锋利的棱角剐了一下。我早感觉到疼痛了,也并非不在意悄悄渗出的血,但小苏师傅一问我却开始逞能,拒绝向一位娇小的女子出示伤口。她走过来,抓起我的手看。血已经凝固,真的没什么大碍,但她执意把我押送到车间医务室,做了处理,卫生员还用雪白的纱布把我的手包起来。师徒二人在众目睽睽下回到岗位后,我打算把第二箱活儿也干完,她几次阻止我都坚持,后来她就不见了。过会儿她捧着一只大茶缸,来到我面前,命令我停下来喝水。‘喝水’?对,她就是这么说的。但我一喝,哪是水呀?是厂里自制的加了盐的保健汽水!还挺凉的,爽口极了。她逼着我把大半茶缸汽水全部喝光,我做到了,接着就开始打嗝儿,一面向对我坏笑的扬子做鬼脸。
“扬子英俊高大,多才多艺,却又谦逊温和,和我在技校时就是要好的朋友,很多话题都能谈得来并深入进去,还一块儿打排球,玩乐器,纵论天下。有一年夏季,我俩一人买来一把廉价小提琴,天天晚上在蚊虫叮咬中一起锯来锯去,一锯便是几个时辰。当年流行的大部分电影音乐都被我们一一锯过,少有漏网者。扬子的红脸师傅最近活儿不忙,常有位哥们儿过来窃窃低语,他就很懂事地回避开,到我这里闲扯几句。他告诉我,他师傅说小苏师傅在车间里清高是出了名的,基本上谁也不搭理,能对我这样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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