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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胤仔细挂好笔,抬眼带着淡淡疑惑:“想起……什么?”
谢方靖眸色渐深,笑了笑道:“谢方靖是我的名字。”
沈胤敷衍颔首,等墨干透,便低头轻轻嗅了嗅,他所觉不错,此是天下凤毛麟角的徽墨。他有些痛惜地整理好已被乱七八糟写上的纸张,心道真是暴殄天物,明珠蒙尘,老皇帝只知享受珍稀之物,而这位新帝好似也不喜此道。
他发觉周围变得安静,转头一看便见谢方靖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脸,乌发垂落在肩头,一言不发,莫名看上去有些闷闷。
沈胤脑中忽然浮现出王府曾经养的一只大黑狗的模样,毛发浓密威风凛凛,总喜欢卧在躺椅上巡视四周。
他摇了摇头,不由暗暗失笑。
夏州虽接壤西域,但坊间也多有传闻,这位硬生生杀出名望来的谢将军是阎王再世,雷霆手段,气运加身,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手带领叛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殷朝,不过以几日相处看来,这位陛下的为人倒也不似如此凶残。
……就是不知礼数有度,总像牛皮糖似的黏过来。
“沈大人喜欢这块墨吗?”谢方靖开口道,打断了沈胤的杂念,“若想要,直接拿去便是。”
沈胤按下隐隐窜起的雀跃,冷静推辞道:“徽墨价值连城,万金难求,陛下还是三思…”
谢方靖以指节敲了敲扶手,眉毛一扬道:“沈大人可应允过,不得拒绝我的要求。”
沈胤欲言又止,但看在徽墨的份上便只抿了抿嘴,唇角没注意泄出一点儿笑意,本是寒潭似的杏眼像飘了几瓣桃花,流光潋滟。
谢方靖深深看进他眼底,方才他微恼自己牢牢在心头记了这人八年,结果竟将他的事情忘得完全干干净净,颇有些堵气的烦闷,但此刻便倏然转晴了。
罢了,如今人都已在他的手上,来日方长。
谢方靖餍足地眯起眼,心想。
几名宫人纷纷进来包好砚台和墨,又鱼贯而出送往沈胤暂住的偏殿。
沈胤先前提议过自己搬到别殿住,他目前还是废帝的身份,与新帝住同一寝宫总归太过显眼且大为不便,不过谢方靖又将二人的交易搬出来,只许他待在此处。
谢方靖见时辰不早了,便伸手拉着沈胤的衣袖道:“去用膳吧。”
沈胤跟在他身后悄悄扯了扯,没动,转念一想刚刚才拿了人家手软,只好作罢。
二人走过蜿蜒长廊,紫宸殿内的小花园本还砌了两座金狮戏球像,现已被谢方靖下令强拆了那些奢靡累赘之物,直接融成金子赏给部下。
“沈大人有字吗?”谢方靖突然问道,“取的什么?”
“自然。”沈胤瞥他一眼道:“及冠时恩师许祭酒特地寄了信给我,取温礼二字。”
“温礼,许祭酒不愧是国师,倒是取得极妙。”谢方靖眉眼舒朗,笑道:“我以后便叫你温礼可好?”
他的嗓音低沉微哑,细细在唇间含吮咀嚼“温礼”,语气亲昵,只满是珍重之意,不带旖旎味道,听得沈胤耳垂颤了颤,轻咳一声,忙转头避开视线,无奈道:“陛下高兴就好。”
谢方靖见他一副要逃离似的模样,忍不住像逗弄小猫小狗一样捏捏沈胤脂玉般的修长后颈,念道:“温礼,沈温礼。”又在沈胤瞪他前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显得十分进退有度。
沈胤扼腕叹息,隐隐对于自己当初轻率答应那些个要求感到后悔。
他好像被某人哄着进了火坑。
午膳后谢方靖还赖在沈胤的房里缠着他下棋,沈胤有些犯困,半抬不抬着眼皮,因着吃了辣嘴唇色泽红润了些许,歪着头懒懒道:“不下,臣建议陛下快去处理朝政。”
“今日休沐。”谢方靖面不改色道。
实则是他依旧压迫王亭之代他先批一遍奏折。
“还有一事,三日后便是踏青节,到时我会派人接温礼与我一同出宫去北郊梨园。”谢方靖倒了两杯茶水。
沈胤小口啜清茶,闻言微抬眉尖:“每年踏青赛马球是君臣同乐的盛会,若带我到明面上,恐失了你们兴致。”
谢方靖神色平静,说出的话却极强势霸道:“无碍,谁敢妄言?”
此时有内侍在殿外传声有要事禀告,谢方靖起身出去片刻,随即大踏步回来,脸色古怪道:“温礼,你的人怎得又回来了?”
长安城内,大明宫外,一个身穿盔甲的年轻男子,面相俊美却有些阴柔,正提溜着一个黑瘦少年的后衣领,咬牙道:“你胆子真大,竟敢在我楼禹行眼皮子底下混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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