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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张简修（第2页）

朱翊钧刚要追上去询问，张简修却忽然停了脚步，四处打量一会儿，见四周无人，忽然回身就跪下行了个大礼：“草民张简修，拜见皇帝陛下！”

这下朱翊钧和王安都愣在原地，这帮孩子这段时间都被关在学校里，基本没与人接触，这张简修从哪得知他的身份的？

朱翊钧心中猜测是哪个锦衣卫或讲师为巴结张四公子泄露了自己的身份，问道：“朕微服而来，你从何得知朕的身份？实话实说！”

张简修却摇了摇头：“陛下，这几日草民都没怎么与人接触，又能从何处得知天子身份？草民是自己猜出来的。”

这下朱翊钧倒是有些惊讶，问道：“如何猜出？速速道来。”

张简修狡黠一笑，回道：“陛下，此事其实并不难猜，领头攻击国公孙儿，只被锦衣卫领去半日便放回，既无审讯、又未有惩罚，一土司之子绝无如此能力。”

“李三虎等人来自京外，对成国公之尊贵无甚了解，他们自然猜不到天子身份，草民自小长在京师，家父又是当朝首辅，如此反常，草民自然能看出来天子身份不一般。”

“实际上不单单是草民，杨辅正、张文勉、王叔夜都隐约猜中，只是他们没有草民这么大胆，不敢亲询陛下。”

杨辅正，名杨楝清，当今吏部尚书杨博的侄孙。

张文勉，名张元功，当今英国公张溶长子，靖难名将张辅的后人。

王叔夜，名王承勋，新建伯王正亿之子，明代心学大家、军事家王守仁的孙子。

这三人都是京城土著，又长期与勋贵高层接触，猜到朱翊钧的身份确实不奇怪。

朱翊钧心中了然，玩心大起，狠狠问道：“朕微服入学，本就是为了掩藏身份，今日却被你识破，收拾收拾，今日回家去吧。”

张简修却一点不慌，拱手问道：“草民敢问天子，天子这身份能瞒一世否？天子是要将所有知晓身份的都赶出学校否？”

朱翊钧当然不准备瞒一辈子，实际上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迟早会暴露，也许除了李三虎这个憨憨，其他人早早晚晚会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如今的隐瞒，不过是为了和这些还算单纯的孩子们建立起一定的感情联系而已。

朱翊钧点头肯定，张简修也微微点头，道：“天子之所以建起这所小学，乃是选拔人才、培养班底，既然天子不准备瞒一世，又何必为了一个迟早要公开的身份，赶走一个人才呢？”

朱翊钧忍不住笑出声：“怎么？你觉得自己是个人才？朕非你不可了？”

张简修微微一笑，回道：“草民若非人才，陛下又为何要将草民留下？陛下圣明烛照、明察秋毫，想来不是因为草民的身份，才把草民留在身边的吧？”

这张简修还真是继承了张居正的聪慧，小小年纪眼光、智慧、口才都很不错，朱翊钧真起了爱才之心，点点头：“你说得不错，朕把你留下来，是见你那晚有勇有谋、重义讲诺，有将你留在身边培养的心思。”

张简修面上一喜，忽然又变得极为严肃，端端正正的跪地问道：“草民谢陛下垂爱，只有一事困扰，若陛下不能为草民解惑，草民恐无法侍奉陛下。”

朱翊钧皱了皱眉，问道：“何事困扰，非朕不能解？”

张简修深吸一口气，浑身都绷紧了：“草民之父张居正，如今正在推行新政，欲使新政成功，则家父必要独掌朝纲、以权势压制天下反对新政之人，然而陛下乃聪慧有为之君，又岂能容权臣在侧？草民请问，陛下日后要如何处置家父和张家？”

朱翊钧万万没想到张简修竟然会提出这个问题，小小年纪如此成熟、眼光如此长远，这小屁孩真不简单。

此事朱翊钧其实也思考过很长一阵，国事衰颓至今，已经是不改革不行了，但他对政务实在是没什么经验，之前靠着隆庆皇帝的布置和历史的金手指搞定冯保都搞得磕磕绊绊，要是让他现在上马，那只会和崇祯皇帝一样，越搞越乱，没准大明就亡在自己手上了。

所以他得靠臣子帮自己把基础打好，但古往今来实行新政的臣子，有几个不是权臣？权臣和皇权天然相悖，日后必然会发生冲突。

所以历史上改革的臣子，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对此朱翊钧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尝试着在不阻碍新政实行的情况下发出自己的声音、保持一定的权威，然后坐等张居正病死接手他的势力。

但朱翊钧可不敢保证自己这个蝴蝶掀起了多大的飓风，如今的大明跟另一个时空相比已经走上了岔路，万一也影响了张居正的寿命，让他再多活20年呢？自己难道等到40岁再亲政？

朱翊钧沉默了好一阵，还是没有答案，问道：“嗣哲，你说，若是朕与张师傅发生冲突，你怎么办？”

张简修倒是毫不犹豫：“陛下，家父生我养我、教育草民读书长大，草民虽有为国为君效力之心，但若陛下不容家父，草民愿与家父同去。”

朱翊钧点点头，近前将张简修扶了起来，叹了口气：“嗣哲，实话与你说，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张师傅乃是朕的师傅，教朕为君之道，于大明天下亦有大功，朕本心里是不愿与他冲突的，否则也不会躲到这学校里来了。”

“但世事如何，谁人能料？未来如何朕不好说，但朕可以与你交心，朕施行新政、中兴大明之心万死不可扭转，此志在，朕的心里就一定会记得张师傅的功绩和教诲！朕记得，就不会为一己私欲而置张师傅于死地！”

“嗣哲，你便留在朕的身旁，与朕一道同行，时时督促朕莫忘本心。”

张简修感受得到朱翊钧话语里的真诚，但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脸上一阵失望，低着头思索一会儿，最后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草民便依诏与陛下同行，助陛下造就大明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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