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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师父,师……&rdo;路承对江芜的神情细节一向了然于心,他将手上力气松了几分想让他别那么紧张,但他又不愿让江芜强撑,路承蹙着眉头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搂着他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小时候江芜哄他那般轻缓。
他从江芜刚才的反应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事情缘由,路承心里五味杂陈,江芜自早上昏睡到现在,他想过了无数种可能,路承尽可能平复了一下,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急躁,他拥着怀里人安抚似的摩挲了一阵,待江芜安分一些才放柔声音试探性的开口去问,&ldo;程渊……你现在叫程渊,是不是?&rdo;
江芜的记忆回到了十四岁初到南屏山的那一年,他自杜婉那吃过早饭进山,背着药篓带着干粮,去摘药草的时候脚底打滑踩到碎石滚下了山坡,在江芜看来他只是跌了一跤,再睁眼时就却被告知时间早已过去了二十余年,他所知的一切都早已成为往日尘埃。
灯罩里的蜡烛燃了小半,眼下已经过了子夜,江芜比路承想象的要冷静,他只是提防心很重的蜷在床角不愿意别人离他太近,除此之外倒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他昏睡的时候路承仔细问过了据点里的军医,江芜后脑的伤口并不严重,外伤只是一道不算长的口子,唯独磕碰的位置有些糟糕,可能会造成异常的结果,又一年的光阴让路承更沉稳了几分,他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没像从前那般手忙脚乱。
路承端了杯热茶过来,江芜而今是十四岁的程渊,偷偷出谷的万花少年,清冷孤僻,戒心极重,又不愿与人相处,江芜不想接,但他而今身子虚,未到冬天就已经极为畏寒,路承又跟他保持了适当的距离,二十余年的往事变成了空白,可总有些东西是留下的。
他纠结了一会还是接过了茶杯攥到手里捂着,他的慌乱只是因为生理上的力不从心,就心理感觉而言他一点都不怕路承,甚至也没有丝毫怀疑的苗头,热腾腾的茶水透过杯壁暖着他的掌心,江芜捧起茶杯喝了两口热水,他喝不出来茶叶的具体种类,只是觉得很合口,淡淡的苦味跟茶叶本身的清香缠绕在一起,细品的话还能尝出隐约的甜味。
路承给他拿了个靠枕,缎面苏绣,云雾和远山的花纹精致又素净,江芜笨手笨脚的把靠枕垫到身后倚上去,墙体的凉气因而被阻隔开来,他咽下嘴里的茶水,尽管一时没法接受眼前这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是自己徒弟又是自己爱人的事实,但却莫名的没有产生厌恶或者反感,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任何违背纲常的地方,
左侧的腹脏一直有些不适,江芜把空掉的茶杯还给路承,他实在是困得没心思纠结太多,身体实在是亏空的厉害,江芜意识模糊的思量了一会也很难打起精神再去追问,路承适时兜住了他软下的身子,江芜散着头发依偎进他怀里,漂亮的眸子里多了几分疏离的冷漠,他这份警惕落在路承眼里也只是稚嫩或者可爱,路承环紧手臂将他拥进怀里,江芜极其怕冷,被他抱着只觉得暖和就没分出心去讨厌,肢体触碰时心底的酥软也在向他证明着他们确实是有一种极为亲密的关系。
江芜没法细想太多,他很快就陷入了昏睡,路承蹑手蹑脚的上床将他搂进怀里圈着,江芜的身体经了去年那回祸事之后就一直不见好,平日倒勉强看不出太多问题,但天气一凉一潮就会惹得伤处难受,路承同以往一样把他圈进怀里,手掌护着那道已经消退许多的伤口,江芜迷迷糊糊的动了几下,大概是下意识的想要挣扎躲闪,但又贪图这份暖意,转眼睡熟之后也就没再动弹。
路承对江芜没有说实话,他没有告诉他那些复杂又无奈的往事,他跟江芜撒了谎,所有的曾经到了他嘴里变得简单的不得了,他抹去了很多人的存在,而今的程渊并不认识路以安,更不认识什么叶昇和契佪,杜婉早早病死了,路承自己变成了被爹娘遗弃在路边的婴孩,程渊捡了他将他养大,因为结了仇家所以隐姓埋名改叫了江芜,他们一同生活至今,所有的一切都安稳平静,水到渠成。
路承不清楚江芜能接受多少,只是眼下秋冬之交,天气眼看就要彻底冷下来,他须得看着江芜好生喝药调理,江芜若是不肯信,他也就只能来硬的,江漓把自己锁在屋里不敢露面了,好在江芜情况还好,路承也就没找他算账。
江芜现在只是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但情绪始终很安稳,第二日早上醒来他发觉自己被路承抱着睡了一夜,他愣了半晌终究也没闹出太大的动静,只是有些僵硬的挣扎起身,顺带着稍稍红了耳根。
路念鸢窜了个子,女孩发育的早,路承像她那么大时远不及她高,一年的功夫算是让路承勉强接受了她的存在,拜师茶敬了,基本功也在练,路承虽然不算喜欢她,但既然江芜让他收徒,他就言听计从等到认真以待,只是寻常监督路念鸢练功的时候倘若江芜不在,他就会格外严苛。
早饭是路念鸢来送的,她早起扎过马步之后才去后厨取了食盒,她至今不知道究竟该跟江芜叫什么,只得跟着旁人一同叫他江先生,背地里跟路承单独相处的时候她会用师娘来代称,这也算是路承勉强容忍她存在的主要原因之一。
路承本来一点都不在乎饭食或者住处的好坏,这次到瞿塘峡之前他特地传了信让据点里腾出宽敞的阳面卧房,为的就是让江芜休息的舒服,早饭送来还是热乎的,路念鸢底子还不错,天资也好,几个月的基本功打下来,臂力和脚程都有了长进,路承将食盒盖子打开,里头的汤水半点也没洒出来,早点的热气在暖洋洋的屋子里不是很明显,江芜刚洗漱完,眼下正赤脚穿着单衣坐在床边,他有些好奇却又不打算凑近,只是单纯的打量了一会进门的小姑娘,然后便将注意力转到了路承身上。
春卷和汤包,秋日河鲜肥美,江芜一直喜欢南屏山的那碗鱼肉馄饨,路承前几天初到的时候特意去问了这儿的掌勺,后厨的伙计记下他的要求,同他说好若是捕到合适的鱼就拿来做馄饨,味道虽然与南屏山那边的不尽相同,但也算各有千秋,江芜自己捧着碗舀了两个馄饨,汤汁鲜美鱼肉滑嫩,路承给他撩起鬓角的碎发,又给他夹了个汤包。
江芜坐在桌边下意识的想要晃脚,可他踩到了脚下的绒毯,已经能触到地面的身高让他不得不再次接受这个事实,他着实已经长成一个成年男人了,江芜只顿了一会便夹过汤包放进勺子里张口去咬,滚烫的汁水溅了他一身,路承只能赶紧拿过帕子给他擦拭,一边努力忍笑一边柔声问他有没有烫到。
江芜十四岁的时候还很瘦小,性格内向,医术和武艺到还算说得过去,唯独平日里的琐碎事项总有些应付不来,他师父待他很好,洗衣做饭之类的杂活从未让他做过,赤裸的双脚被一一套上鞋袜,江芜低头去看蹲在自己身前的路承,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分外的和谐安逸,没有一丝一毫的陌生感。
他起身站直,桌上吃了大半的早饭还没收拾,路承替他系好衣襟理好腰封,他走到铜镜面前去看,他长高了一些,但体型还是瘦弱,繁琐精细的墨袍不是他离谷时的装扮,过臀的长发也与他那会扎在脑后的小辫子完全不同,他用指尖抚上了铜镜中的人像,二十年的光阴从他脑海里面消失无踪,只在身体上给他留下了存在的痕迹,路承自身后将他拥进怀里,江芜怔怔的看着,不躲不闪,只是稍稍侧头避开了一个试图落在耳尖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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