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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第1页)

每一批弟子中资质最高的,则收为入室弟子,可以尽其所能学习各种风格,包括全套篆刻用印装裱仿旧这些不传之密。记名弟子成年后按创作的数量和质量得到报酬,入室弟子则能持有江家的股份,并且成为供奉,在业内地位尊崇。

临仿是个细致活,最讲究眼力和手上功夫。一过三十,慢慢差错就难免了。一位临仿高手的黄金时期,也不过十到十五年。上一批弟子,还是江慎父亲手上调教的,如今已日渐凋零,王梓园现在调教的这批孩子,可以说是江家的无价之宝。

江自修一边翻看手中的习作,一边听王梓园介绍这些孩子的进展。

&ldo;水墨入门最早,天分也高,如今柳体、颜体已经颇有神韵,正在习欧体。再过几年就该派上用场了。生宣、纯尾、紫毫、焦叶学书,章糙、瘦金、鹤哥、丹青、飞白学画,熟宣、留白、玉版、罗纹学篆刻。学什么人什么体也都定下了。只有丹青……来了快一年了,几位供奉仍然有争议,要请少东家定夺。&rdo;

江自修抬起头:&ldo;就是昨晚最后讲故事的那个孩子罢?口才倒好。&rdo;

王梓园沉吟了一会儿,道:&ldo;他昨晚讲的故事,只怕不是杜撰。&rdo;

&ldo;哦?&rdo;

&ldo;丹青的父亲朱惟之,两年多前带着他母亲和他到彤城定居。先是送了一幅鸣玉山人的&lso;中庭消夏图&rso;到&lso;文一阁&rso;寄卖。&lso;文一阁&rso;的刘子昭根本没把画挂出来,过了一个月跟他说无人问津,要他五十两银子卖给店里。他不肯,刘子昭就退了幅仿品给他。谁知这朱惟之眼力好得很,当场指出五处破绽,索回了真品。我当夜悄悄拜访了他,用五百两银子买下了这幅画。&rdo;

江自修一拍大腿:&ldo;想起来了,前年古雅斋送到京城的那批货里就有这幅画。张林二位供奉携手,揭了头层二层。&rdo;

所谓&ldo;揭了头层二层&rdo;,是把宣纸的第一层和第二层整个揭下来,这样一幅字画就变成了三幅,轮廓完全一样,只不过颜色略浅。粘上同类纸张,再经高手加重线条色调,熏染做旧之后,与原作几乎一般无二。

&ldo;那二层和原来的底子做好之后,一幅卖给了江南大粮商,一幅卖给了京城的翰林。&rdo;江自修笑道,&ldo;头层加了衬,还在父亲的书房里挂着呢。&rdo;

王梓园知道,少东家说得这么仔细,是为了表示对自己的信任。鸣玉山人是前朝后期画坛奇才,只可惜一生颠沛流离,再加上他死后不久就赶上幽燕勤王之变,天下大乱近百年,真迹留存于世的极少。那两幅加了工的&ldo;中庭消夏图&rdo;价钱应当至少翻了十倍不止。微笑着点点头,接着说下去。

&ldo;此后又和朱惟之有过几次往来,他手里竟然有二王真迹和昊天时期的画圣仿本‐‐这仿本因年代久远,如今也是珍品了。只是不久他两口子都得了重病,这些也就陆续卖给咱们古雅斋了。&rdo;

江自修点点头表示知道。

&ldo;从言谈间推断,朱惟之自己也善画,不过似乎因为某种缘故都焚毁了。只有一幅金粉观音,为了朱夫人礼佛,在家里挂着。&rdo;

&ldo;金粉观音?画得怎样?&rdo;

&ldo;当日不过匆匆一瞥,只觉眼波流转,庄严妩媚。身上衣裳脚下海水用了银线,背后佛光用了金粉,辉煌夺目,动人心魂。&rdo;

江自修和王梓园对望一眼,后者点点头。

&ldo;这么说,他应该就是丹青故事里从西蜀逃出来的洪氏书生洪一凡了。这洪一凡不过是对画画有些痴狂,如此下场,实在可惜。那金粉观音可有下落?&rdo;

&ldo;听说朱夫人自知不久于人世,处理了所有家财,回楚州老家去了。那东西也再没人看到过。&rdo;

下午丹青正在书案前写字。前几日偷看了水墨师兄的习作,突然觉得写字也很有意思。反正师傅也没说自己不能写字,只要偷看的事情不让他知道就好了。想起别的师兄弟们似乎都很有目标的样子,虽然自己一向不在乎,心里不免还是有点失落。

&ldo;丹青少爷,老爷请您去一趟&lso;如是轩&rso;。&rdo;福伯在门口轻声唤道。福伯和叔,还有两个年轻一点的,是王宅的家人,负责看住这些孩子们。话虽如此,王梓园为了要养出他们的斯文气象、清贵气派,免得笔下一股匠气,一向让家人对他们以少爷之礼相待。

听到师傅说要开始正式教授自己绘画技巧,近一年胡乱摸索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丹青咧开嘴直乐。嗯,自由当然好,可是自由是很寂寞的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想自己是不是和别人不一样,师傅是不是打算放弃自己了,虽然丹青心情不好的时候实在不多,但对于痛苦,丹青本能的不甘承受。

丹青自己乐开了花,也就觉得师傅今日格外和蔼可亲,对王梓园下面的话相当没有思想准备。

&ldo;今天晚饭不用吃了,到静室面壁思过两个时辰。&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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