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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第1页）

春华果然喝着茶，用嘴唇微微地抿着，心里是在出神。她突然的将茶杯放下道：&ldo;想什么呢，随便的写上几句就是了。&rdo;你说着话，反手过去，将那蓬松的发辫挽到面前来，一阵的透开了。五嫂子道：&ldo;你这是做什么？&rdo;春华道：&ldo;蓬得我实在难受，乱头发只管在背上扎人，请你和我梳一梳吧。&rdo;五嫂子道：&ldo;这样夜深，你还梳头作什么？&rdo;

春华道：&ldo;我已经拆散辫子了，你难道叫我披散头发睡一晚不成？&rdo;她这话是很有道理，五嫂子无法可驳。就拿了梳篦来，掀开了蚊帐，站在床后头，替她把头发梳清。春华伸手掏过梳顺了的头发，将绒绳扎了一小绺。五嫂子站在一边，却也没有理会到她有什么用意。春华道：&ldo;你拿一把剪刀给我吧，我的指甲太长了，要修修。&rdo;五嫂子道：&ldo;这样没有弄好，又要弄那样，等我给你先把辫子编好再说。&rdo;

春华皱了眉道：&ldo;你知道我是急性子的人，为什么不依我呢？&rdo;五嫂子在今天晚上，本来已是特别殷勤，这点小事，更不忍去违拗了她的意思，就找了把剪子给她。她接到了剪刀，一点也不考量，拿住那绺头发。吱咯一下，就剪了下来。五嫂子先是一怔，然而她是村子里一个富于经验的女人，立刻醒悟过来。点点头道：&ldo;忙了半天，就为的是这个，还有别的事情要办没有？大姑娘，你的身体不大好，你也不应当太劳累了。&rdo;春华笑道：&ldo;还有一点事，就是请你替我把辫子编上了。&rdo;五嫂子心里可就笑着，这年月真是变了，这么一点小年纪的黄花闺女，什么都知道，这是谁告诉她的呢？当时她含着微笑，替春华将辫子编好了，再换了一根蜡烛点着，春华似乎已经把那封信的腹稿打好，伏在茶几上，文不加点的就把信写了起来。那信是：

秋兄左右：

昨奉手书，一恸几绝，呕心滴血，突兀成病。所有痛楚，虽万言莫尽，尽亦何益。兹乘某氏之便，奉上乌发一仔，诗糙一册，发者示其亲，诗则表吾意也。玩之置之，抑生怀而死共穴之，是在足下。至重来之约，一听诸天，然恐索我于枯鱼之肆矣！来使能知我近状，当可奉告一切，乞善视之。花落水流，我复何言，伏维珍重！

华再拜　　她自己看了一遍，又写了一个信封，将信笺折叠好，塞在信封里，将笔一丢，人就伏在床上，许久许久不能动。五嫂子又吃一惊，连忙走过来问道：&ldo;我的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rdo;春华伏着答道：&ldo;这没有什么，不过我有点头晕。&rdo;五嫂子道：&ldo;唉！这是何苦呢？我就知道你是太劳累了。既是头晕，你就好好地躺下去吧，还趴在这里作什么？&rdo;春华依然趴在床上，摇摇头道：&ldo;不要紧的，我养养神就好了，我还有一点事要作呢。&rdo;五嫂子道：&ldo;还有什么事呢？我的大姑娘，你自在一点子吧。你真有什么事，我替你做得了。&rdo;春华道：&ldo;那本书，和我这绺头发，我要包起来。&rdo;五嫂子道：&ldo;这个，我也会做呀。你好好的躺着，口里说着，我当面照了你的意思来包，你看行不行？&rdo;春华也不曾抬起头来，随便地就答应了一声行。五嫂子略略猜了她的意思，就翻箱倒匣，找出两块干净布片来，走向床边问道：&ldo;大姑娘，你看看这两块布行吗？&rdo;春华并没有答应，就深深地呼

吸了一下。不想她伏在被上，竟是睡着了。五嫂子呆望了她，许久点了一点头道：&ldo;可怜呀可怜！&rdo;

第廿八回弃妇重逢尝夫妻滋味传书久玩暴儿女私情

春华那种憔悴的样子，在五嫂子也不能不动心，只好悄悄地将她扶进被里去睡着。等她睡得安稳了，就把书本包上，头发卷起，在一切办得了之后，更找了一方干净的蓝布，卷作一卷。在这时，宋氏打着灯笼也来探问了一回。五嫂子怕让她看出了什么破绽，只说春华好得多，刚刚睡着。宋氏只进房来打了个转身，就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叮嘱了五嫂子几句，让她明天晚些回去，为的好把客人送出了门去。五嫂子正是巴不得这样一句，知道毛三叔这醉鬼，明天早上几时来呢？五嫂子忙了一天，上床放头就睡，也不知到了什么时间，仿佛是听到有人喁喁说话。翻个身睁眼看看，却不见了春华，这倒不由她吃一惊。一个病人，无端地向哪里去了？口里叫了一声大姑娘，披衣就抢下床来，却听到春华轻轻地在堂屋里答道：&ldo;我在这里呢。&rdo;&ldo;我的天，你做些什么？&rdo;

五嫂子走出房门来时，只见毛三叔已经是把自己包的那个包袱，夹在胁下，在堂屋门外站着，大概是话都已经说完，这就要走了。看看屋外的天色，还只有一点混茫的光亮，便笑道：&ldo;毛三叔来的真早，怎么你叫门，我

并没有听到。&rdo;毛三叔道：&ldo;哪里叫了门？大姑娘早是打开了门，在院子外面等着我呢。&rdo;五嫂子立刻拉着春华的手，捏上两捏，正色道：&ldo;你的手冰凉，大姑娘，这是闹着玩的吗？假如你病加重了，师母虽不说什么，我也难为情。&rdo;

春华道：&ldo;你这样一个聪明人，这一点事会不明白。假如我的病真加重了，你想我的爹娘会怪你吗？&rdo;毛三叔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想着若是惊动了邻居，自己不好说话。便低声道：&ldo;大姑娘没有什么话要说了吗？我走了，多谢你的好意。&rdo;春华点点头，让他去了。可是当毛三叔走出篱笆门以后，她又追了出来，靠着门，向毛三叔乱招手。

毛三叔走了回来，笑问道：&ldo;姑娘还有什么话？&rdo;春华低头想了一想，微笑道：&ldo;你以后可要少喝酒了。&rdo;毛三叔真想不到她很要紧地追出来，却是说这样一句不相干的话。这倒不去管，只要她说出来，自己也就愧领了，连答了两声是。五嫂子早是扶住了春华的肩膀，带向门里拉着，望了她的脸道：&ldo;你一点血色都没有呢，早晨起来，就吹这样的凉风，你有什么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的吗？倒一定要这样糟塌自己的身体。我想，你的话……&rdo;说到这里，低下声音道：&ldo;信上说了就够了，多叮嘱反为不妙，进去吧。&rdo;说着，拉了春华向里走。毛三叔也是劝她进去。春华说声有劳，扶着五嫂子进去了。不到一会工夫，五嫂子又很快地跑了出来，一直追到毛三叔身后，轻轻地呔了一声。毛三叔回转身来，瞪了眼道：&ldo;还有什么事？&rdo;五嫂子回头，看了没有人在身边，才道：&ldo;她说，你见了那人，不要说她病体怎样厉害，就说已经好了。&rdo;毛三叔道：&ldo;可是她信上说病了呢，我不有些言语不符吗？&rdo;

五嫂子翻转着眼睛想了一想，笑道：&ldo;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她信上写的，总比你嘴里去说的要实在些，你见了那人实说得了。&rdo;毛三叔道：&ldo;既是要我实话实说，你带这个口信来作什么？&rdo;五嫂子瞅了他一眼，再哼一声，微笑道：&ldo;你真是个二百五，怪不得你得不着女人的欢喜。&rdo;说毕，一扭头走了。毛三叔这倒真有些莫名其妙，心想，我怎么会是二百五，女人尽管天天在一处，女人的心，那总是猜不透的。信上说的话，和口里说的话不一样，叫我去撒谎，倒叫我做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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