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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2页）

如果退缩，也许还来得及。可是不能，她要去钺，要接近殷重元，身后就必须有绥国做后盾。她知道两国正在联姻之时，宗室之中已经没有适婚的公主可嫁了，现在认亲，必有他的妙处。他们所求，正是她想要的，错过了，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

车前放了一张朱漆矮凳，小huáng门擎起手臂让她借力，她从车上下来，两边禁卫见状拦阻，遥遥问话，&ldo;来者何人？&rdo;

huáng门取出鱼符呈上去，&ldo;奉太后之命带女郎入宫，请效用1放行。&rdo;

那效用验过鱼符扬手一挥，禁卫散开了，引路的huáng门呵腰比了比，引她直往大内。

毕竟还是有些紧张，她用力掐紧两手，待到慈福宫时提裙上丹陛，风从指间流淌过去，冰凉彻骨。

垂首进正殿，但见一片绣着凤纹的裙角飘进视线，她裣衽叩拜下去，&ldo;小女秾华，恭请太后长乐无极。&rdo;

她伏身在地，一双手探过来，微颤着扣住她的肩头。太后难掩哀伤，哽声道：&ldo;秾华……好孩子，快起来。&rdo;

她这才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这位同在一座都城，却阔别了十五年的生母。

郭太后虽然已是太后，但年纪并不大，不过三十出头，平日保养得宜，容色没有半点衰退。秾华望着她，也许是天xg使然，不觉得陌生，哪里见到过似的。可是细一想又不免好笑，原来这份亲厚不是源于别处，是出自她镜中的倒影。母女那么像，连滴血认亲都不必了，真省了好些事。

太后眼中含泪，细细打量她，连声说：&ldo;是真的……真好，我的孩子，孃孃每天都在想你。&rdo;

郭太后把她抱进怀里，眼泪落下来，打湿她臂上的画帛。论感qg真的没有多少，为什么要哭呢？她知道他们父女在建安，十五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为什么要哭？可是没来由的，秾华心头郁塞得厉害，一阵阵委屈翻涌如làng，遏制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太后这么多年在大内，早就练成了收放自如的本事。圣母失态，叫左右看了总不好。她止住哭，牵秾华在屏风chuáng上坐下，见她脸上犹有泪痕，卷着帕子替她掖了掖，温声道：&ldo;这是孃孃寝宫，自在些个，不要紧的。我已命人去请官家，你们姐弟还未见过，今日聚一聚，也了却我多年的牵念。&rdo;说着又泪水莹然，切切问她，&ldo;你好吗？我几次想出宫找你，可惜身不由己。大内qiáng敌环伺，稍有差错就会落得身首异处，你莫怨我。这么多年熬过来，如今五哥御极，奉我为太后，才让我盼到这个时机。秾儿，我知道你恨我，孃孃是没有办法……&rdo;

没有办法，人人都有苦衷。她低着头不说话，因为拿捏不准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说恨，毕竟血浓于水，恨得再凶她也是母亲；说不恨，她爹爹长久以来的痛苦又怎么清算？他被愤懑和压抑拖垮，离世那年不过三十三岁。秾华想诘问她，然而不能。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难过时用得上，高兴时同样用得上，谁能猜透它真正的含义？

她按捺住了，勉力笑了笑，&ldo;我知道孃孃苦处，这些年爹爹教养我，你虽不在身边，我过得也很好，孃孃无需自责。&rdo;

太后脸色黯淡下来，低声道：&ldo;你爹爹……我对不起他。他临终可曾提起我？&rdo;

人都已经不在了，还在意那些做什么呢！秾华心生鄙薄，却很好地掩藏住了，只是灼灼望着她道：&ldo;爹爹每年带我去城外的衣冠冢祭奠，说那是我母亲的墓。现在看来，墓里埋葬的，不过是他的爱qg。他临终时已经说不出话了，手里紧紧攥着一面镜子，后来小殓拳不可开，就让他带去了。孃孃知道那面镜子的来历吗？&rdo;

郭太后失神良久，终于掩面哭泣。那镜子是她的心爱之物，当初她离开李家时没有带走，谁知竟成了他所有的寄托。一个人不论爬到怎样的高度，心里某一处总有个柔软的地方安放那些难忘的曾经。青梅尚小时的感qg，富贵再滔天也浸y不了。可惜已经没法诉说了，唯有眼睁睁看着它腐烂。

&ldo;我以为他会再娶，那时毕竟太年轻。&rdo;大袖掩住了半张脸，只露出光洁的额头。也不过转瞬，她又平静下来，长叹一声道，&ldo;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要紧的是眼下，你又回到我身边来了。我曾向五哥提起过，他也知道你，说孃孃应当寻回阿姊，莫让阿姊流落在乡野。&rdo;

她口中的五哥就是今上高斐，比她小一岁，今年十五。女人入宫，有了儿子才有底气。先帝子嗣单薄，前头几位皇子相继都薨了，到先帝晏驾时，只余这第五子，高斐便顺理成章登上了御座。

有时候努力固然重要，运气也是成功的一大要素。先帝殡天前，后位一直悬空，于是郭氏母凭子贵，从小小的昭容一跃成了太后，也不枉她当年那份决绝了。

母女两个虽离心，坐在一处倒也有话说。不一会儿内侍通报，说官家驾临，秾华忙起身退到一旁肃立，见槛外进来一人，穿云龙纹绛色纱袍，压方心曲领，腰束金玉带，旁系佩绶，生得龙章凤质一副好模样。到太后榻前拱手见礼，&ldo;知道孃孃今天接阿姊入大内，我心里着急，来不及换衣裳就赶到孃孃宫中了。&rdo;回身一顾，笑道，&ldo;想必这位就是了吧！&rdo;

早前听闻建安城中有美人，纤白明媚无人可及。高斐曾动过心思想收进宫内，没想到远兜远转，竟是同母异父的姐姐，难免叫人失望惆怅。再三再四看，这位阿姊长得真是好，楚腰卫鬓，峨眉婉转，同她一比，禁苑之中顿无颜色。这样的娇俏人儿，归心可赏心悦目，不归心，等闲便可覆国矣。

秾华俯身行礼，高斐让了让，笑得分外和暖，&ldo;你我手足，在后苑不必太拘谨。孃孃寻回阿姊是好事，我今早召了几位大资2商议，阿姊在外万万不妥，终得接进宫来。然宫中无名无份不是道理，回头放旨加封，对阿姊也是个补偿。&rdo;

太后一听正了身子，面上却有些为难，&ldo;好虽好，只恐谏官有疑义。&rdo;

高斐不以为然，&ldo;阿姊是我一母同胞，连个封号都讨不得，岂不叫我面上无光？谏议大夫纠弾归纠弹，不予理会就是了。我没有兄弟，几位姐妹都出降了，眼下阿姊是至亲无尽的。我看阿姊封地不宜过远，就尊寿chun长公主，孃孃以为如何？&rdo;

太后自然说好，面上喜形于色，引了她道：&ldo;圣上这样恩典，秾儿快来谢过官家。&rdo;

秾华盈盈伏身跪拜，高斐忙虚扶一把，朗声道：&ldo;阿姊不必多礼，外人看来天家威仪，其实身在其中的都知道，咱们和寻常人家没什么区别。阿姊在宫中只管从容，等行了册礼便有了食邑俸禄，和宗室正统的公主没什么两样。&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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