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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早膳后,东府大老爷金赦夫妇便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琳琅。
他们进府时正和准备去衙门的金敏撞上,看到长兄给母亲带来整整一车东西,里面更有在京城花银子也买不到的四腮鲈鱼和太湖银鱼,金敏心里微微一动,却仍是不露声色,和兄嫂寒暄几句,便去了衙门,金赦和聂氏带了琳琅到春晖堂给金老太太请安。
虽说金老太太和聂氏不对眼,可对这个能干的媳妇,除了背后数落几句,她也没有办法,还是要换上新缝的寿字纹刻丝褙子出来见他们。
金赦四十有二,青白的脸色,他身材比金敏矮了一些,酱色的锦袍穿在消瘦的身子上,显得空荡荡的。
聂氏穿了件盘领对襟素面妆花褙子,头上并排插了两支赤金镶碧玉的簪子,她身材高大,和金赦同年,与他站在一起倒像是姐弟。
金老太太是续弦,比金老太爷小了八岁,先前的太太成亲五年也没有开枝散叶,两个姨娘也没有开怀。金老太太过门后生下三个儿子,她给金老太爷纳的姨娘也生下四爷金春,金老太太在金家地位稳固,唯一让她别扭的就是长子金赦。
金赦自幼体弱多病,十五岁乡试落第之后,便帮着金老太爷打理生意。金老太爷那时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便作主给金赦娶了吴中聂家的女儿。
聂氏闺名聂兆娥。父亲聂家老爷去世时只留下三间铺子,年方十三岁的聂氏一面照顾母亲,一面打理铺子,两年后就开了新铺子,还给小一岁的弟弟订了亲事。
金老太爷认为长子太过懦弱,担心无法承继家业,看中聂氏能干,虽然金老太太看不起聂氏小门小户又抛头露面,可金老太爷还是让聂氏做了金家长房儿媳。
聂氏进门不久,金老太爷便将几家铺子交给他们夫妇,几年后,聂氏为金家生下长房长孙金子焰之后,金老太爷又把整个北直隶也交给他们夫妇,为此金老太太没少生气,但气归气,金赦的两个弟弟都已有了功名,日后都是要再中举人的,自是无心承继家业,又不能交给金春那个庶子,所以金老太太虽然看不上聂氏,可也只能由着金老太爷做主,让金赦夫妇迁往京城,照应这边的生意。
刚刚说了几句家常,金禄家的便进来,对金老太太道:“大老爷带来的东西全都从车上卸下来了,还有四腮颅鱼和太湖银鱼呢。”
金老太太闻言笑着对金赦道:“你从哪儿淘换来的,自己留着补身子多好,还给我这老婆子送过来。”
金赦温声道:“四腮鲈鱼是兆娥让人从扬州那边特意给您老送来的,那些人也是有法子,这么远的路程,鱼还是新鲜的。太湖银鱼是贡品,是宫里的淑妃娘娘赏的,记得您老最喜欢吃银鱼蒸蛋了,便给您送过来了。”
金老太太听了果然受用,眼睛里有了笑意,口气却还是淡淡的:“都是一家人,哪用这样。”
她又转身对金禄家的道:“让厨房把四腮鲈鱼和太湖银鱼都做了,再让人到京司衙门里给三老爷带个话,就说大老爷在我这里用午膳,让他中午回来,下午再回衙门去。”
“还是大哥和大嫂最知道老太太的口味,这京城虽说哪里都好,可这两样东西却是有钱也寻不到呢”,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焦氏陪着笑对聂氏说,她又看向琳琅,道,“琅姐儿正在备嫁,有日子没出门了吧?“
琳琅正拉着玲珑说悄悄话,闻言笑着对焦氏道:“是有日子没出来了,这会子想祖母想四婶婶,也想五妹妹了,就让母亲带我一起来了。“
聂氏看着坐在一起的琳琅和玲珑,又看看站在一边的金妤,便道:“快嫁的人了,也还是小孩家的心性,大人们在这里说会儿家常,琅姐儿带着两个妹妹到外面玩去。”
琳琅答应着,和玲珑、金妤一起给金老太太、金赦行了礼,便退了出来。
三个人出了春晖堂,就见一个妇人正站在外面,这妇人三十多岁,梳着圆髻,插了两支赤金镶玉葫芦簪子,手上是对赤金虾须镯子,干净伶落,玲珑没有见过,想来是跟着东府的人一起来的,可看她的衣着打扮,却又不像是府里的婆子。
她给三位小姐行了礼,琳琅便对玲珑道:“她娘家姓林,夫婿聂承恩是我母亲的陪房儿子,她如今帮着我母亲管着京城的几间铺子,听二哥说你有些事情要用到她,就让她今儿个一起来了,我和七妹妹到那边逛逛,你和她到一边说话去。”
玲珑明白了,这位聂林氏便是金子焕帮她找的人。她原来也只是想让金子焕顺便帮她投资个小生意,却没想到金子焕把这事惊动了大伯母,还把身边这样一个体己人给她用。
她带了杏雨和浣翠,和聂林氏回到她的小跨院。
一进门,聂林氏便看到晒在竹篾上的各种花瓣,便笑着道:“二爷就夸五小姐是个细致人,媳妇这一看,果真如此,五小姐晒的这些花瓣是要做香包的吗?”
玲珑微笑,对聂林氏道:“也可以泡茶来喝,或者做香包装枕头都行的。”
她让春分搬了绣墩,和聂林氏在庑廊下坐了,打量着聂林氏:“我不常在外面走动,又不能抛头露面,这才请了二哥找个可靠的人来帮我,就怕我这里都是些盈头小利,难为你了。”
聂林氏心里有些诧异,她还以为这位五小姐初次见面,定会先是盘问她一番,毕竟要让她来经手银子,盘问也是应该的。却没想到五小姐却问都不问,反倒担心银子少利润薄,让她为难。
“五小姐不必担心,媳妇帮着大太太打理着铺子,自是还有一份银子可拿,五小姐信得过我,媳妇自是会尽力去做,赚多赚少也不妨碍媳妇自己生计,五小姐只管放心便是。”
玲珑点点头,让杏雨取来一份草图,上面是她凭着记忆画的石二那处宅子的院落和屋内布局。
她对聂林氏道:“这处宅子需要添置些物件家什,不用金壁辉煌的,只要看得舒服便是,若是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差个丫鬟过来问我。”
聂林氏接过那张草图,看了一会儿,秀眉微微蹙起:“五小姐这张图上画的宅子,可是城东浚仪街上的那处?”
玲珑问道:“你去过?”
聂林氏道:“这处宅子原是汝阳郡主的产业,年前汝阳郡主家的公子惹上官司,汝阳郡主等着用银子,又拉不下脸来找牙行,便私底下让人来找过大太太,后来又说不卖了,这事也就不了了之,可这所宅子,媳妇是替大太太去看过的,有些印像。”
汝阳郡主的宅子?
玲珑愣了一下,莫非是汝阳郡主急用银子,没有打听来历,就把她名下的宅子卖给了小偷?
这笑话可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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