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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第1页）

吴楠抬抬眼皮，慢慢摇头。

&ldo;喂，如果一个人经历你所经历的所有事，那她可算得上是你么？&rdo;有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那声音清甜圆润，如珠落玉盘，那里走来一个女孩，紫衣黑衫，长发被编成麻花辫，垂落腰背，她拿着一把近丈长的木汤勺，将它反手负在身后。

看见她，我唤了一声：&ldo;阿如。&rdo;

孟如走到我跟前，抬头看我，那双葡萄色的眼睛浸润着水光，她笑着：&ldo;浮生，我约你喝酒，你倒又被这些闲杂事给绊住了。&rdo;

我点点头，她上下去打量吴楠和吴南，问：&ldo;这两人是谁？&rdo;

我回答她说：&ldo;是你两百年前叫我帮忙处理的两个重魂，如今将要处理完毕了。&rdo;

她眨眨眼睛，随后又笑起来：&ldo;原来是两百年前，怪道我不记得的，不过，我忘记的事情，你总帮我记着的，不是么？&rdo;

我点头，长叹了口气。我能记起许多年前，孟如摩挲着她那把长柄勺的细纹，笑着对我说：&ldo;隔一百年我便会让自己忘记，这是好事，可有些不该忘记的事情我可不能忘的。浮生，你知道吗，对于重要的东西我会设定一个支点，将它作为唤醒记忆的凭证，从前我把它设在汤勺上，便是这一条条细纹，可汤勺仍然会坏，后来，我终于发现，比起汤勺，你才是更加恒久不变的，对么？&rdo;她眨着眼，冲我笑。

吴楠看看吴南，看看孟如，也叹了口气，回答之前那个问题，他说：&ldo;如若当真有人经历我所经历的一切，那么他就是我，我们不分彼此。&rdo;吴南又把手握得紧了些。

孟如踮起脚，拍拍我的肩膀，对吴楠说：&ldo;那么浮生就是你。&rdo;她顿了顿，&ldo;也是我，就这个意义上说，她是我们所有人。她是命运，是你生来便不断经历此时仍在经历的东西，所以，她知道万物生灵的一切，也经历着万物生灵的一切。&rdo;

我对此摇了摇头，说：&ldo;这世上还有两个人是我未曾经历且无法经历的。一个是我自己。&rdo;

孟如兴致上来，追问道：&ldo;那另一个呢？&rdo;

我抬起眼看向她，只说：&ldo;你曾见过的。&rdo;

孟如便笑起来，她说：&ldo;那么，我大约是忘了。&rdo;

我转向吴楠和吴南，问他们道：&ldo;你们可预备好了么？&rdo;

两个人同时点点头，并将眼睛闭上，我并没有告诉他们需要闭眼，也确实不需要。不过这很正常，没人会想亲眼看到这一幕，蒸发一样的消失。

我抬起手臂，伸出两只手，将食指分别点在他们眉心，那两团朦胧灰暗的黑气便黏附在我的之间，我用拇指将它们掐住，收回手臂，便将两团黑气从他们眉心扯了出来，我从怀里掏出那个透明的瓶子，那里面，同样的黑气缭绕着，一缕一缕液化成滴，滴在瓶底，又蒸汽似的浮上来。我拔开塞子，将那两团黑气按进瓶口，又把塞子塞上。

孟如这样看着，忽的轻唤了我一声：&ldo;浮生……&rdo;

我把瓶子放进怀里藏起，对她笑了笑，摇摇头。她怔了一下，叹着气低下头。

扯出黑气的那一刻，吴楠和吴南的魂魄便开始回缩，这时只化成了两团白光，一大一小飘在半空里，我把那个大个的白光扯了来，只手一推，把它推向另一个光团，融进去了，两团白光至此合为一体，小的光团因此而变大，渐渐又重新化出个人形来。

等光影消散了再看，那个人有着与吴楠和吴南相同的外貌，只是腰间没那把剑，面上一片惘然，他站在那里，左右看看四处张望，又看向我，张了张嘴。

我对他说：&ldo;他认可你，可他始终无法认同你，他希望与你不会共存，这是他的意思。&rdo;

那个魂影仍然呆呆地站着，眼角却慢慢滴下两滴泪，他抹抹眼睛，看看手指，又抬起头。

吴楠是个固执的人，他一生刚直，在他眼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认为吴南是错的，所以他虽然理解，可永远无法认同，吴南却这样渴望他的认同，于是他决绝地选择灭亡，用这样轻巧的方式，逃避了过去。

孟如翻手拿出一个碗，那里面盛着一些液体，淡淡的粉红色，我知道那是无穷人的血泪，一滴滴积结，却能洗去魂灵的执念，正如同水携走水。

她把汤递给那魂体，说：&ldo;一碗孟婆汤，痴妄两相忘，喝吧，去轮回池。&rdo;那魂体接过汤，低头细细看着，泪水接连落尽碗里，溅起许多水花来，他弓起身子有些颤抖，最终他直起背，伸手仰脖，把那汤一饮而尽，向我们点头过，转身向奈何桥去。

我和孟如回到那叶小船上，透过忘川上的雾气，我看见奈何桥上的吴南手扶着栏杆，低头看着忘川，忘川极轻缓地流动着，带不起波涛汹涌，好像就这样，长久地，不变地慢慢流动。他看了一会儿，转过身，踱步去奈何桥那边去。轮回是一个熔炉，跳进去便是一次重塑。

&ldo;摆渡人摆渡黄泉路，奈何桥渡不尽宿命苦。&rdo;我听见歌声从我身后传过来，我转头去，看见孟如站在那里，望我笑道：&ldo;怎么，这不是你常唱的曲子？&rdo;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长长呼吸一口气，点头说：&ldo;是，是我常唱的曲子。&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