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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禹生多多少少知道周也以前受过的那些苦,他盖了盖眼皮,酸涩的眼睛又湿润了一点。他嘶着声道,&ldo;也哥。我知道,你这张脸进公司,指不定会碰上怎么个恶心的男人女人,还会被包装成你不想成为的样子。可也哥,阿祁有句话,咱都得认。&rdo;
周也一根烟已经完了,开了烟盒拿第二根。
彭禹生说:&ldo;你能听枪花乐队的歌,说到底还是资本捧红了枪花。没有资本,就没有这样的枪花。你不进公司,不依赖罪恶的资本力量,光靠你自己,你哪怕真是块璞玉,到头来也只能成为破石头。&rdo;
周也似乎在思量,不停地抽烟,没有吭声。白惨的路灯光同月光一样冰冷冷地打在他身上,让他看上去越发不真实了。
彭禹生接着说:&ldo;也哥,你啊,总只跟你自己过日子。目标太明确,所以其他什么都不放心上,你自己想想你自己,人脸人名都懒得花心思记,东南西北也懒得花心思认识,一日三餐也懒得花心思管,连拒绝都懒的拒绝。你什么都懒的费心,只一门心思全投到摇滚里去了。你跟你喜欢的那个破饥饿艺术家一样,活着的目标太单一了。也哥,我没了摇滚还能活,可你没了摇滚,一定活不下去。&rdo;
可你没了摇滚,一定活不下去。
周也神情荡了一下,很快默认了这一事实。
他活着所追求的一切生命意义,自由、朋克、反叛,器宇轩昂与低迷颓废,可不都依赖着靠摇滚表达出来;要是没了摇滚,那他活着就没了追求。跟死了没两样。
&ldo;也哥,我有时候就想啊,你这哥们,跟咱们这些大老粗都不在一个世界。你只跟你自己处。&rdo;
彭禹生顿了下,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眼对面那亮灯的阁楼,那窗口敞着,少女披着长皮,坐在窗口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他忽然突兀地问,&ldo;那女的。&rdo;他薄笑两声,&ldo;阿祁说,你用了一个月就记住了她的脸和名。也哥,你把我的人名对上我这张脸,也用了两个多月,当时阿祁还吃醋呢。&rdo;
周也飘渺的思绪忽然被斩断了。
他随着彭禹生的目光,轻飘飘地看向对面。
他不知怎的,有一时半刻,忽然想起她看向他时爱笑的眼睛。
久久,他听见彭禹生粗哑的嗓音,像是审判官一样,确凿地判定,&ldo;也哥,你把她放你心上了。&rdo;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这种沉默蔓延开来,就像是一场拔河赛,相互对立,可是又相互要把对方拉入自己的阵营。
周也半盒烟又去了。
彭禹生开口,&ldo;别抽了。不要你嗓子了?&rdo;
周也动作滞了滞,最后把烟盒塞回裤袋里。他双腿换了下上下位置,给了自己一个更舒服的姿势。&ldo;我们决定不了大部分的事情。&rdo;他淡淡说。说话的口吻里带着宿命感。
周也闭了闭眼。
他想起,有人一次又一次对他说,你要好好说。
你要好好说。好好表达。
&ldo;彭狗,&rdo;他叫彭禹生的昵称,&ldo;我们能听到枪花,不光是因为资本的缘故,还有文化政|策在后面做背景板的。还有时代发展到他们那时候刚好有的机遇。有很多缘故。比如说,头一个登月球的,跟以后三百年后的人登月球,时代变化,政策变化,机遇变化,同样一件事实际性质已经天差地别了。&rdo;
周也说的很慢,他似乎很不习惯长篇大论地去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在说每句话的时候,都在搜索能最恰当表达他意思的词汇。
&ldo;我们这个地方,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地方,文化跟自由这些东西都压抑,时代和市场早就异化了,很多声音也都已经变质了。所以我们这里出不了枪花。&rdo;
周也大概是觉得自己表达的意思很模糊,于是又抬起脸,正视彭禹生,补充说,&ldo;我的意思是说,彭狗,没有这些先行条件,哪怕真签公司出道也没用。&rdo;
所以他刚刚说,我们决定不了大部分是事情。
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主要都还是时代所驱。而非人力。
两人又沉默了。
彭禹生很难得在周也这里听这么长一段话,而且这话听着还蛮高级。他虽然没什么文化,也没周也那样爱看些乱七八糟的书,但周也的意思他却是听明白了。
周也其实也没有完全否认辛祁的意思,只是周也想实现的梦想的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
周也问:&ldo;何建良什么意思?&rdo;
彭禹生说:&ldo;他还没想好。他家里催着他快点成家,全家都指望着想抱孙子。&rdo;
周也:&ldo;……&rdo;
彭禹生烦躁得厉害,当空忽然吼了一声。
周也没发现自己声音里有几分害怕,他轻声问:&ldo;你呢?打算跟阿祁一样签公司了?&rdo;
彭禹生眼球突出,瞪着周也就像看一个长得妖孽的时代怪物,他走过去,一把揪住了周也的领子。
四目相对,彭禹生一脸戾气,似乎是不甘又似乎是觉得不得不服。
&ldo;周也你厉害!你真他妈厉害!&rdo;
周也邪佞地歪起一边的嘴角。
彭禹生面相恶狠狠的,音量拔高后音色越发得难听,像只唐老鸭在乱嚎:&ldo;周也你给我记着!老子这辈子就认定你了!你要没法弄出点我满意的名头来,老子就把你搞的你祖宗十八代都不敢认你这装逼的怂样!&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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