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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经纶带着甄朱步入戏院,遇了不少的老熟人。大抵来这种地方,除非姐妹做伴,家人同行,否则男性身边无一例外,总是会带着个女伴。甄朱今晚一身的温婉,不说容貌如何出挑压众,到了这种场合,那种唯有经年严格习舞而自带的如同发自骨子里的气质,一站出来,就吸引了众旁的目光,何况她还是直隶王石家公子带去的,对面那些和石经纶寒暄招呼的主,男的无不将目光落到甄朱身上,露出惊艳之色,女的则是好奇打量,石经纶就春风满面地逢人介绍,说薛小姐是自己的女同学,初来天津卫,所以今晚请她来看戏,捧个人场。
石经纶这点让甄朱还颇欣赏。虽然这个风流公子显然是在追求她,有时举动甚至夸张,但在外,却不会罔顾她的意思自顾称她女友,譬如今晚这种场合里。
人人都知道,石公子风流倜傥,身边女友走马灯似的换,石督办管教无力,有意要给儿子定门亲事,看今晚的这位薛小姐,虽然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却一派闺秀之风,见之如同清新凝露,过目难忘,与他身边从前惯常出现的莺莺燕燕截然不同,他这话一出去,未免就更勾人暗地里猜测,不知薛小姐是来自哪地的薛姓大家,更有甚者,猜疑或许就是石家要给儿子定下的婚姻对象。
不说旁人的目光和猜疑,石经纶今晚是春风得意,被戏院管事殷勤地引到定下的包厢里,茶房飞快上来沏茶,摆上瓜子花生和应时水果。
戏还没开场,但大堂里将近两百张桌子,差不多已经坐满,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头,只有中间靠前的几张桌子还空着,但上头早已经贴了红底黑字的名牌,都是已经被人预定了的。
甄朱坐下后,立刻四处张望,寻找着徐致深的身影。
以他今日地位和与小金花的关系,&ldo;老位置&rdo;肯定是最好,也最显眼的位置。但是等位置全部坐满,找遍了可能的桌子和包厢,都没见到他的身影。
戏开场了,小金花一亮相,秀丽婀娜,一声花腔,立刻博得了满堂喝彩。
戏是鸳鸯扣,台上花旦唱的婉转风流,呕心沥血,台下人听的如痴如醉,不能自拔,甄朱却是完全无心欣赏,在台上小金花的咿咿呀呀声中,不停地找着徐致深的人影,目光无意扫到位于对面一个不起眼角落的位置,停了一停。
那里坐了个和徐致深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打扮,仿佛并不想惹人注意,但周身那种隐隐的悍锐之气,却依旧没法完全被掩盖。
他仿佛正看着甄朱,两道目光,穿过中间坐满了人的十几张桌子,笔直地落到甄朱的脸上,见甄朱似乎也留意到了自己,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甄朱一怔,立刻收回了目光。
片刻后,那男子身边的一个人附耳过去,低声道:&ldo;徐致深今晚好像没来。包厢里的那个公子,就是人称直隶王的石家公子,他边上那个女的,刚才石公子只向人介绍姓薛,说是他的同学,其余情况,并不清楚。&rdo;
年轻男子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扫了一圈大堂里的人,再次落向那个包厢,从石经纶的脸,最后慢慢地移到了甄朱的身上,又看了几眼。
来自这陌生男子的这个注目,并没有令甄朱留下什么印象。
戏台上的小金花依旧在上演着一个红颜浓缩了的一生悲欢,爱恨离愁。戏台下的甄朱再次寻找无果后,渐渐终于明白了过来。
难道,自己是错想了,其实徐致深今晚去了别地,并没有来戏院看小金花的戏?
她愣了片刻,心里慢慢地涌出浓重的后悔之意,渐渐如坐针毡,只想快些起身离开才好,只是看着身边石经纶摇头晃脑以指轻叩大腿,和着台上唱腔,陶醉不已的样子,又不好意思打断他的乐趣,只好忍着,只盼这场戏能快些结束,祈祷自己能在徐致深回家前,先早于他到家。
第61章红尘深处
戈登堂近旁维多利亚花园的附近,一座看起来并不十分显眼的红色砖体小楼,就是京津政要圈里人人都知道的南陆天津俱乐部的所在。前些天,总统府在北京召开的各省督军团会议,就南北问题,在吵吵嚷嚷中拖延了多日,最后无果而终,并没拿出什么实际能执行的议案,各省督军纷纷离开北京,离张效年五十大寿的日子还有十来天,那些受邀的,有渊源的,或者意欲投石问路的,相继都来了天津,这里就成了人情交际和和交换情报的最佳场所。
今晚是俱乐部的周末活动日,美酒雪茄,政要云集,场面一如堂会,热闹无比。
徐致深并没有去跳舞,被几个相识拉到了包厢里打牌,对面是今天刚来天津的被总统府委任为粤湘赣南方三省巡阅的的老曹,野心勃勃的实力派人物,和张效年表面和气,实则暗斗。左右是南陆系同学兼将领。照了惯例,每人边上自然各自陪了一个俱乐部的女郎,吞云吐雾中,牌局走了几圈,他渐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开始频频输钱,这一把又输了。
照规矩,是要输家边上的女郎洗牌发牌,徐致深身边的女郎嘟着嘴,故作埋怨,朝他撒娇了几句,在众人笑声中,伸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双手开始洗牌。
老曹今晚手气好,连赢了几把,他迷信,能赢最近好运连连风头强劲且以牌技算计而闻名的徐致深,觉得是个好兆头,搂住边上靠过来投怀送抱的女郎:&ldo;徐老弟,老哥哥我今晚就不客气了,又赢了你一把,莫怪莫怪。此次府院调停,你立下大功,前途无量,且老话说的好,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莫非徐老弟除了春风得意,最近也是红鸾星动?&rdo;
徐致深边上的友人就笑道:&ldo;曹巡阅还真是一语中的!今晚可是名动津门的小金花登台献唱,徐师长身为亲密友人,不去捧场,只送了个花篮,人却来这里,曹巡阅你是天大的面子,头一个!&rdo;
老曹自然知道张效年对徐致深的知遇之恩,只是对徐致深,却实在是欣赏的很,只恨自己没有合适的女儿或妹子可以嫁他,一直以来有心想要笼络,哈哈大笑:&ldo;这就是我老曹的不对了!怎好因为我而冷落了美人?明晚我老曹赔罪,请徐老弟带我过去,我包下堂会,先自罚三杯!&rdo;
包厢里起哄打趣声四起,徐致深笑而不语,又陪打了两圈,挡开边上那个给自己点烟的女郎的手,往她面前丢了几张和银元等同的筹码,笑道:&ldo;刚才酒喝的有点上头了,曹巡阅慢慢玩儿,我失陪,先出去一会儿。&rdo;
他让人顶替了自己的位置,从包厢里出来,到外头交待了些事,十一点,出了小楼的门,独自驾车离开,回到公馆,将近十一点半了,门房将铁门打开,迎他进来,他下车后,无意回头,见还留着门,就问了一声。
&ldo;薛小姐晚上和石公子出去了,还没回。&rdo;
门房应了一声。
……
戏唱到了十点半才结束,石经纶和熟人一一道别出来,甄朱终于能走了,却发现因为街窄车多,前头的两辆汽车不小心起了刮擦,双方原本就有嫌隙,一言不合,仗着各自势力,就这么在路上顶起了架,后头几十辆汽车堵成了长队,喇叭声,催促声,叫骂声,乱成了一锅粥。
石经纶倒是不急。那夜月光之下,甄朱在酒店露台上的仰头一望,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为了追求她,他甚至想出了趁着王副官进去后叫人拿小刀把他汽车轮胎给戳破的招,现在心仪的美人儿就在自己的边上,他倒巴不得就这么一直堵下去,堵下去,堵到天荒地老,他也不会觉得腻。
甄朱却是越来越焦急了,眼看已经快十一点了,现在自己人还被堵在戏院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虽然讲道理来说,她虽然吃住徐致深,还要他花钱给自己看病,但之前,她也算为他立下一个大功,不说扯平,不算完全欠他了,他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她现在和别人出来,完全轮不到他管。
但是她就是不希望再被他发现今晚的事。
石经纶见她一脸的焦急,不住地朝前张望,终于觉得也是没趣了,忍不住就把火气撒在了别人身上,下去赶到事故点,冲着那两方就是一顿臭骂,对方虽然也是有头有脸,但哪里敢和石家公子叫板,见他冲上来骂人,架也不吵了,赶紧赔罪,偃旗息鼓,上车走了,很快,堵了些时候的街道,终于变得顺畅了起来。
甄朱回到徐公馆,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她在大门外下了车,目送石经纶开车离开,匆匆入内,一眼看见他的汽车停在花园的车位里,客厅里也亮着灯,心微微一沉,知道他已经回了。现在退而求其次,盼他已经回房间休息,或者人在书房里,这客厅的灯只是德嫂开着的。
到了大厅门前,她蹑手蹑脚地上了台阶,看向门内,却见他就靠坐在客厅的一张沙发里,下午出去时的打扮,只是脱了外套,外套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他闭目靠在沙发上,头微微后仰,面带倦色,似乎回来后,就一直这么坐在这里,边上也不见德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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