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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第1页）

那兰说：&ldo;和你们二位聊聊，是希望能更多获得一些关于凤英的情况，帮助警方尽快找到杀害凤英的凶手。&rdo;

&ldo;尽快？&rdo;老者冷笑，&ldo;还要怎么快法？这不才三十年？&rdo;

那兰想到受害者亲属在黑暗中漫长等待的凄楚，倪培忠的奚落并非无理取闹，便柔声道：&ldo;凤英的遗体被发现，可能会有更多的线索浮出来，我们要是能多了解一点凤英在世时生活，会有助于对凶手的估计。&rdo;

倪培忠却似乎得理不饶人：&ldo;估计什么？不论是哪个混账干的，舒舒服服这么多年，天理还是不公，你们这些小青年又能比那些老公安强到哪儿去？以前那个老陈警官呢？多能干多敬业的人，他又怎么样了呢？！&rdo;他声音越来越响，身边的老伴儿轻轻拽着他的袖子，他浑然不觉。

&ldo;凤英的遗体，就是那兰发现的。&rdo;巴渝生淡淡地插了一句。

倪培忠愣了一下，和老伴一起凝神看向那兰。

那兰想毫不留情地问：为什么退休老警官陈玉栋三十年前的记录里，为你们两位做了&ldo;合作态度不好&rdo;的评价？当年，倪培忠是一名基层的机关干部，老婆胡青是一名食品加工厂的检测员，人缘口碑都不错，没有任何前科或者作案动机，陈玉栋虽然对他们的态度不满，但早早就排除了二人的作案嫌疑，更何况，倪家父母早亡，邻里都知道，兄妹两人相依为命，手足情深，倪凤英几乎是兄嫂一手拉扯大的。

&ldo;我这儿有个问题，当年陈警官问过，我想再麻烦你们回忆一下，凤英生前‐‐她长得漂亮‐‐据你们所知，有没有人对她垂涎或者妒忌？或者有敌意？或者欺负过她？她有没有结交过什么不好的人？&rdo;那兰直视两位老人。

倪培忠暗黄衰老的脸上现出微红：&ldo;欺负过她？什么意思？什么算不好的人？那个时候，社会治安比现在好了不知道多少！我们机关家属院，晚上几乎用不着关门的。凤英她是个……听话的孩子，凡事都会和我们商量，谈了男朋友，也是立刻带回家来让我们认识，更是从来不会像现在的女孩子那样过夜生活。她下班就回家，帮着做家务。她失踪那天，是夜校下课后……&rdo;他的嗓子哽住了，没能再说下去，双眼又现淡淡水光。

一直没有开口的胡青接过老伴的话：&ldo;那天晚上本来是她男朋友去接她的，小伙子是民警，路上学雷锋做好事，送一个在路上昏倒的老头去医院挂急诊，晚了那么几分钟，就没有接到凤英，就那么几分钟……&rdo;她也说不下去了。

那兰拿出一张照片：&ldo;这个人，你们有没有印象？&rdo;

两人盯着&ldo;仓颉大师&rdo;米治文的病榻照，一起摇头。那兰又拿出一张图片，胡青皱眉道：&ldo;这个不是照片……这上面的人，和刚才那个瘦子是不是一个人？就是年轻很多。&rdo;她看一眼巴渝生：&ldo;以前巴队长也给我们看过。&rdo;这是一张打印的画像，是市局技术人员用电脑绘图分析程序，根据米治文现在的相貌，制作的一张回溯到三十年前的&ldo;青年模拟像&rdo;。画像上的米治文依旧精瘦，但面目斯文，可以算得上清秀。

倪培忠说：&ldo;没见过这个人。和凤英交往的人里，肯定没有这样一个人。&rdo;

倪氏夫妇走后，那兰怅然若失，巴渝生劝慰说：&ldo;可以想象当年老陈的心情了吧，三十年无数次的查访、询问，无数次的碰壁。&rdo;

&ldo;至少，这次并不是一无所获。&rdo;那兰若有所思。

&ldo;哦？&rdo;

&ldo;他们两个说的和以前并没有矛盾，但有个细节不知道能不能算一个突破口。&rdo;那兰低头翻看着陈玉栋留下的那本记载着血巾案最初历史的&ldo;工作记录&rdo;，&ldo;当我问到，有没有人欺负过倪凤英，她有没有结交过什么坏人，老两口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也许他们只是随意看一眼，也许两人之间有什么心照不宣。&rdo;

巴渝生微微点头：这是那兰做为心理师的敏锐。

&ldo;所以，我想找另一个&lso;合作态度不好&rso;的人谈一谈。&rdo;那兰指着笔记本上另一名字说。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对那兰来说，犹如古生代。过去听父母聊起旧事，知道那个年代民风质朴单纯，革命觉悟高，很难想象会有不止一个人在公安人员调查重案时&ldo;合作态度不好&rdo;。这另一个态度不好的受访者名叫莫丽雅，根据陈玉栋的记录，她是倪凤英生前最亲近的朋友，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算得上今日的&ldo;闺蜜&rdo;。

现今的莫丽雅已是半百的妇人，也早已搬离了大院，陈警官的记录里有个两年前更新过的地址。那兰不得不敬佩陈警官对这个案子的尽心竭力，这么旧的一个线索，也一直在关注。

找到莫丽雅的时候，她刚下班回家，那兰在楼下拦住了她。莫丽雅梳妆有致，看上去比她实际年龄年轻了许多。她听那兰说明来意，细腻的脸皮立刻耷拉下来：&ldo;你们怎么没完没了的呀？那个姓陈的老警察前两年还刚和我联系过呢。我该说的早就在三十年前说了，你们这一遍遍的问又有什么用呢？&rdo;

那兰听她的声音，不响，但高高地吊在高音域上，极不自然。她知道自己不能说出倪凤英尸骨被发掘的事，微笑道：&ldo;我是来替陈老师向您道歉的，当初一定是他年轻气盛，不会说话，把您惹毛了。&rdo;

这么一说，莫丽雅反倒露出一丝带歉疚的微笑：&ldo;那倒没有。你看这些警察，一个案子这么些年破不了，还反反复复问那些老问题。&rdo;

&ldo;我们有了些新的线索。&rdo;那兰取出青年米治文的画像，&ldo;您有没有见过这个人？&rdo;

莫丽雅看了一眼，不屑地摇头：&ldo;这就是他们的新线索？上回联系我的时候，那位老陈警察就让我看过了。没见过，一点印象都没有。&rdo;

那兰收起画像，微笑道：&ldo;真正的新线索，其实就是您。&rdo;

莫丽雅脸色又变冷，那兰说：&ldo;倪凤英失踪，是整个系列案件的第一起，也是最受重视的一起。案件发生的时候，江京还是一个极少有恶性刑事案件的太平世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的人们，觉悟都很高，都会和公安人员很配合。偏偏当事人倪凤英最亲近的人，她的兄嫂，和你，都被描述成&lso;合作态度不好&rso;，这是巧合吗？还是另有隐情？我想老陈警官也不是没有想到过，只不过你们不可能有嫌疑，就算有话不说，他也没办法。等后面几起失踪案再发生，注意力又从倪凤英的案子上转移走了，你们的合作态度问题也被忽略了。我想了很久，你们三个人恰好都蛮不讲理的可能性不大，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同时&lso;不合作&rso;，所以从心理学上有一个解释，就是压抑后的反作用。有些话，你很想说，但知道不合适，强压着不说，对外表现出来的是近乎&lso;不讲道理&rso;，其实流露的是潜意识里的渴望表达。所以，我来了，洗耳恭听。&rdo;

不知多久，两人就这么在楼下静静地看着对方，从莫丽雅不停变换的面色看，那兰的话击中了她。终于，莫丽雅说：&ldo;你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文文静静的，心眼儿还挺多，还挺会算计人。&rdo;

那兰笑笑说：&ldo;我只是个爱猜谜的小书呆子。&rdo;

莫丽雅的脸皮再次放舒缓，四下看看后说：&ldo;跟我上楼进家里谈吧。&rdo;

&ldo;那些我忍着没说的话，&rdo;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后，莫丽雅又磨蹭了一阵，终于开口，目光有些僵硬，&ldo;我当时觉得，和凤英遇害本身关系不大。&rdo;她又沉默了好久，说，&ldo;刚开始发现凤英失踪的时候，我甚至认为凤英是主动消失的，如果说出我知道的那点事，反而会对凤英不利。&rdo;

那兰静静地等着莫丽雅继续说下去。她再次踌躇片刻，忽然问：&ldo;你不需要做记录吗？&rdo;

&ldo;不用的，我只是个帮助警方调查的技术员，不是负责案子的警察。&rdo;那兰知道，通常人们看见奋笔疾书做记录，说话就会更谨慎更含蓄，对获取信息反而不利。

莫丽雅看上去果然更自在了些，说：&ldo;有件事，凤英只对我一个人提起过。而且当时发了誓，谁也不能告诉的。那时候我们都在纺织厂上班，有一天在澡堂洗澡，我发现凤英的背上有一块新鲜的红印，还有些血泡，就问她怎么回事儿。她开始还支支吾吾，说不小心撞到哪儿了吧，我说你别骗我，这一看就是烫伤的。她这才和我说了实话：前两天她和她嫂子有了口角，她嫂子在气头上用烧热的熨斗把她烫伤了。我当时就起了疑心，凤英性子特别好特别软，绝对不是那种惹是非和家人吵架的人。于是又追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突然就哭了起来。

&ldo;凤英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一直和哥哥一起过，后来她哥娶了媳妇，他们还在一起住，在她进厂上班前，都是她哥哥供养她。平时看上去兄妹俩挺不错的，但是那天凤英告诉我，她哥哥和嫂子对她的虐待，从很早就开始了。她哥还没有结婚的时候，脾气上来的时候会动拳头，倒还谈不上难以忍受，结婚后那嫂子动手不多，但说话尖酸难听，给凤英加上一层精神折磨。凤英的性子本来就软，因为没父母疼爱，从小就对哥哥有情感上的依赖，又念着哥哥拉扯她长大的恩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们搞这个的一定知道，她这样反让兄嫂二人变本加厉。当天在澡堂里，她让我看她的身上，那些平常不露出来的地方，比如胳肢窝下面、脚底板、腿的内侧，都青一块紫一块，还有结了痂的伤疤。

&ldo;我当时惊呆了，说你怎么这么面啊！你即便还不了手，你也要揭发呀，你的男朋友小范不是民警吗？凤英说，这怎么可以？这是家里面的事，长兄为父，哥哥教训妹妹，也不算犯法吧，我难道希望我哥被抓到监狱里去吗？他就是脾气坏些，我嫂子就是人尖酸点，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坏蛋哪！我就希望快快和小范结了婚，搬出去不和他们整天在一起，就好了。

&ldo;她这观点我不同意，但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错，就说，小范人看上去不错，但结婚可是大事，仓促不得，不过你是得离这家子越远越好，比如搬到外面去住。凤英好久不说话，好像对我的建议有些动心。&rdo;莫丽雅叹了口气，把怅然的目光收回，看着那兰，悲哀写在脸上。

&ldo;后来呢？&rdo;那兰问。

&ldo;没有了，完了。不久她就失踪了。&rdo;莫丽雅看着那兰仍充满质询的双眼，&ldo;我知道你的疑问，这么重要的线索，为什么当初不告诉警察。其实我差点就要说出来了，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会不会……把事情搞得更糟。&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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