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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思量间，只听那华服公子昭炎道：&ldo;先前云罗姑娘昭告天下，说要以文会友，以武招亲，不知此话可还有效？&rdo;秋云罗轻轻一笑，如流霞展颜。&ldo;自然是有效的，奴家心中一直有三个难题未曾解开，若是有人能为云罗指点迷津，云罗愿以此身服侍，伺候左右。&rdo;

话刚落音，即有绿绮捧着一泛着墨色光泽的棋盘走了过来。她将棋盘放于厅内的八仙桌上，又揭去上面的白纱。秋云罗被誉为红颜素手，并非单单由于她无双的容貌，更因为她的琴艺之高，棋道之精，曾令宫廷乐师、棋士也甘拜下风，而现在居然有一盘连她也解不开的棋局，又怎能不让人好奇万分？众人闻言皆上前一窥究竟。

只见古朴的棋盘上稀落摆着几课黑白相间的琉璃子，如同散布于天幕的繁星。乍一看似乎无路可走的死棋，仔细端详却好象还有活路，如此看下去，竟是天地生两仪，两仪生四象，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我收回视线，抬头瞥过众人，每个人脸上皆现出深思的表情。此时秋云罗开口道：&ldo;此局名曰&lso;璇玑&rso;，是奴家从一古谱上所得，本来坐隐一道并无残局之说，然而这局棋据说是主人未曾下完便飘然离去，那之后便无人能继续走下去或者解开它，自奴家得此棋谱，多年竟成一心病，今日斗胆拿来，便是希盼借诸位之才智能为云罗解惑。&rdo;

我搜遍心中所能及的上古棋谱，却无一有此残局，却不知秋云罗是从何而得？此局精妙已极，堪比珍珑，设局之人才智之高，令人钦服。

但见那名唤作昭炎的少年忽然神色一动，喜上眉梢，拈起一子便往盘中放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棋盘中央，顿成众星拱月之势，绿绮在一旁拍手叫好：&ldo;昭公子这一手下得妙啊，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rdo;任昭炎如何老成，毕竟不过是一名十几岁的少年，听得绿绮的夸赞也不由染上了些许得色。却见秋云罗微微一笑，素手执一白子往其中轻轻一放，棋子发出清脆铿锵的声韵。众人定睛一看，昭炎方才那手一成死棋，下了等于白下。&ldo;公子这手棋奴家也曾试过，只是步子虽妙，对于大局来说却也是无妨的。&rdo;语气委婉，想是为了不伤及他的自尊。昭炎现在方知道绿绮刚才是在捉弄他，脸色不由涨红了，狠狠地瞪了一眼绿绮，绿绮却向他扮了个鬼脸，又朝我挤挤眼。看着两个好似孩子的人在一旁暗cháo汹涌，你来我往颇是有趣，我也忍俊不禁，此时昭炎恰好望了过来，我玩心一起，也学着绿绮朝他扮了个鬼脸，而后又报以微笑，小小地报复一下他刚才对我的态度。本以为少年又会如同先前一般投来轻蔑的眼神，却不料他忽地脸一红，竟然撇过头去，令我暗暗称奇。

此时闻得秋云罗的声音道：&ldo;奴家见秦公子神色轻松，莫非已是成竹在胸？&rdo;&ldo;呃，&rdo;我脸一红，要知道刚刚自己的心思全被绿绮他们吸引了去，压根就没在研究棋局。&ldo;惊鸿才疏学浅，也想不出什么破解之法。&rdo;&ldo;苏公子？&rdo;她又望向苏行。只见苏行缓缓地摇了摇头道：&ldo;此局看似随手而下，却暗藏玄机，不愧&lso;璇玑&rso;之名，苏某亦无法可想。&rdo;&ldo;说了不等于白说！&rdo;昭炎嘀咕一声，朝天翻了个白眼，偏偏声音虽小，却正好让所有人听了个清楚。我忍住笑，只愈发觉得这少年可爱得紧。一旁的苏行却也笑嘻嘻，只作未闻，全无不悦之色。

&ldo;白府主可有何良策？&rdo;盈盈明眸望住白羽尘，仿佛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ldo;白某令云罗姑娘失望了。&rdo;白羽尘歉意道。&ldo;久闻府主精于棋艺，竟连府主也束手无策，&rdo;秋云罗面带失望之色。&ldo;难道普天之下便无人解得了了么？&rdo;&ldo;棋痴邱闻之术业之精，堪比前人，可谓一时无量，秋楼主不妨问上一问，兴许会有收获。&rdo;白羽尘温言提议道。秋云罗摇摇头：&ldo;奴家早已请教过，邱老亦是搔首挠耳，爱莫能解。&rdo;众人一听悚然动容，连棋痴都无法解的棋局，却不知她为何还会来问我们。

就在众人默默无言，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愁眉不展的佳人时，我开口道：&ldo;此局精妙绝伦，周而复始，乍看是一棋局，何尝未是在道破人生，生生死死，世人尚莫能看破，便如一连环般，知不可解者，就以不解解之罢。&rdo;此话本是安慰之语，说完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赧颜，简直是语无伦次，不知所云了，怕是又会惹来一顿好笑，却未料秋云罗眼睛一亮，忽而垂首裣衽。&ldo;知不可解者，以不解解之。云罗受教了。&rdo;言语诚挚，竟似压了无数激动。受教什么？心下讶异，眼睛不由扫过四周，除了昭炎的神色略带迷惑之外，其余各人皆是若有所思的模样，我啼笑皆非，该不是自己的话让人误解成什么吧？

众人未及回神，已见秋云罗示意使女将第二件物事捧了出来，但看使女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是极珍贵的东西。精雕细琢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单单就那手工来说已是一件价值很高的古董，令人不由对其内的事物好奇万分。

纤手慢慢地除去盒子上面的祥云如意锁，将那盖子揭开来。黑绒的软布上置着一柄铁剑，铁锈斑斑，年代久远，看起来连普通二字也称不上，实在丑得可以，用这样一个盒子来装一柄扔在路上都没人捡的剑，颇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了。只见秋云罗小心地拿起铁剑，手指摸至某处按了一下，锵的一声，满室生辉，刺得双目生疼，我不由抬起手遮了遮，片刻方能适应。本来只有一尺左右的短剑如今成了真正的三尺长剑，再不复先前的丑陋，剑身微微颤抖着，动如秋水荡漾，清波杳杳，静若素骨凝冰，雪意横飞，间或有紫光一掠而过，煞时间整个厅内寒气逼人，真真是神兵利器，莫非干将莫邪重生？

秋云罗细细地摩挲过那剑身，目光怜惜，伸手挽了个剑花，又是一阵冷香嫣然，碎玉飞花。&ldo;此剑名曰&lso;梦归&rso;，据说是当年澹武帝随身所佩，他对此剑珍爱非常，片刻不肯离手，直至入了陵墓，也要它陪葬。&rdo;梦归？我几乎惊叫出声，话到了喉头又硬生生地咽下了，心绪却依旧激动难平。话音未落，只听昭炎失声道：&ldo;澹武帝？莫非是两百多年前圣天皇朝的澹武帝？&rdo;秋云罗点点头：&ldo;正是他。&rdo;&ldo;若真是此剑，那便是人间至宝了。&rdo;连不动如山的白羽尘亦不由微微动容道。秋云罗微微笑道：&ldo;岂止是人间至宝？只怕会成为江湖上人人争夺的宝物了。宝剑酬知己，若是遇到一懂剑之人，云罗愿将这梦归剑相赠。&rdo;众人知道名剑相送，断不会无缘无故，皆静待下文。秋云罗顿住话语，纤指弹剑，清如龙吟，方又续道：&ldo;当年澹武帝极是珍爱这把剑，为此还自创了一套剑法与之相配，奴家不才，还记得其中几式，其余的招式却早已遗失了，若是诸位有谁能想出契合这套剑法的后几招，奴家便将宝剑相送。&rdo;

&ldo;等等！&rdo;昭炎提出异议，&ldo;既是那剑谱早已遗失，就算我们将后几招补上，云罗姑娘又如何能断定它与剑法相契？&rdo;秋云罗嫣然一笑：&ldo;这便要看各位的眼光了，若是昭公子想出的招式得到各位的肯定，便算是契合了。&rdo;说罢便举剑一揖，&ldo;如此奴家便先将所记的前几招献丑了。&rdo;

剑势一起，琉璃光she，忽如三月烟雨，榴花浓香，弹指又是黄沙漫天，白骨皑皑，只是无论何种风情，无不流溢出一股深远的沉郁，看尽沧海的怅然，可惜秋云罗是女子，年纪又轻，就算剑法再如何精湛，也只能舞出三分神似。看着剑气纵横，倩影飘逸的模样，我仿佛又望见了那个面如冠玉的温雅男子舞剑的情景，明明你已经位极人臣，明明你已经驰骋江湖，却为何还会有那一份挥之不去的凄然。心绪已然神游，口中不觉喃喃吟道：&ldo;沉思四十年中事，才也纵横，泪也纵横，双负箫心与剑名。&rdo;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这是何等欲得而未可得的痛苦，心中牵挂的人既已逝去，自己又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心如槁灰，不过如此……

&ldo;秦公子知道这剑法？&rdo;秋云罗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苏行他们亦用惊异的眼光望着我。自己又失神了，我有些赧然道：&ldo;没有，惊鸿只是一时有感而发，惊扰到秋楼主了。&rdo;秋云罗温婉一笑：&ldo;奴家早已舞完，秦公子莫非有了什么想法？&rdo;我偏头想了想，道：&ldo;请问秋楼主，这套剑法可是一名叫楚梦归的人所创？&rdo;秋云罗闻言一震，继而惊喜交加。&ldo;秦公子知道？那公子想必也晓得那剩下的招式了？&rdo;我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ldo;惊鸿只是偶然得知，至于这套剑法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rdo;&ldo;无妨，秦公子可否将刚刚所吟的诗再念一遍？&rdo;我点点头。&ldo;沉思四十年中事，才也纵横，泪也纵横，双负箫心与剑名。&rdo;&ldo;这诗当是如何？&rdo;&ldo;此诗虽然沧桑沉郁，却自成一派豪迈淡然，但是楼主的剑法……&rdo;&ldo;奴家的剑法如何？&rdo;我寻思着说便说了，清咳一声续道：&ldo;剑法一道，在神不在貌，楼主的剑法雕琢的痕迹过重了。&rdo;&ldo;哦？&rdo;秋云罗挑了挑眉，似乎颇感兴味。&ldo;那应当怎样才能得其神？&rdo;我不假思索道：&ldo;无我之境，以物观物，身临其身，方为其神。&rdo;只见秋云罗低头思索了片刻，素手一挽，重新舞起那套剑法，一掠一挥之间已多了几分神韵，虽然阅历难以弥补因而稍嫌不足，但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大家。&ldo;好！&rdo;我不禁为她的天分之高而喝彩。半晌她停了下来，额上冒着微微香汗。&ldo;未知各位可想出了那后来的招式。&rdo;苏行像是没事人似的站着，还是那副嬉皮笑脸，仿佛不关他的事，白羽尘则是一如既往地温文浅笑，让人看不出究竟，惟有昭炎，才是真正锁着眉头在苦思冥想。&ldo;胜负早已分出，秋楼主多此一问了。&rdo;白羽尘微微笑道。秋云罗抿唇一笑，裣衽为礼：&ldo;白府主好气度，云罗敬佩感激万分。&rdo;白羽尘执扇一揖：&ldo;只盼他日楼主大喜，莫忘了羽尘的一杯喜酒。&rdo;秋云罗脸红了红，没有答话。旁人却不知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只怔怔看着。白羽尘转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衣袖扬起潋滟的波纹，飘然而去。

&ldo;喂！你就这样走拉？&rdo;昭炎这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朝白羽尘的背影大喊。&ldo;白某自愧不如，留在这里岂不无趣，秦公子，他日有缘再见吧。&rdo;远远地传来悠长清朗的声音，人已不复踪迹。向他喊话的是昭炎，却不知他为何点到我的名字。我反应不过来，只看着昭炎轻哼一声，&ldo;算了，反正我本也就是来凑热闹而已。&rdo;说罢又白了我一眼，我被他瞪得莫名所以。&ldo;我走了。&rdo;无趣地撇撇嘴，此时方真正地流露出属于十几岁少年的任性，他向秋云罗抱了抱拳，转身离去。&ldo;我还会来找你的！&rdo;临走还不忘信誓旦旦地朝我说道，我哭笑不得，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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