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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第1页）

他抬头看我，很有些兴奋地说：&ldo;续艾，你能这么想，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以前也跟你说过出国念书的事，反倒惹得你大发雷霆，从此再也不敢提起。你能想通，很好‐‐&rdo;我淡淡一笑，说：&ldo;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形势不一样了。&rdo;当然是不一样了！那时候，日日为生计奔波，哪里想得到念书的事情。现在，万事皆休，什么都结束了，破而后立，败而后成，万念俱灰之下，总算是大彻大悟，一切应该还来得及。我抬了抬眉说：&ldo;下了好大的决心，也不知道成不成。出国念书，背井离乡，实在需要勇气。&rdo;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斟酌着说：&ldo;续艾，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我‐‐一直都不曾了解过你‐‐&rdo;我僵了僵，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真也好，假也好，多也好，少也好，统统都过去了。可是一旦提到，还是会痛，至少目前还是，我需要时间一点一点适应，让它在心底某个角落慢慢溃烂，直至化为血和肉，成为身体里的一部分。他叹了口气，转开话题，说：&ldo;出国念书，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你本应该在科学的领域里大放异彩‐‐早该如此，想好申请什么学校吗？&rdo;我也不隐瞒，说：&ldo;我想去澳大利亚，消费不高，签证也比较容易，还没申请学校呢。哦，对了，问一下，你觉得迪肯大学怎么样？&rdo;

他眼一亮，说：&ldo;迪肯大学吗？如果是去澳大利亚的话，这个学校是首选，化学正是他们的强项。&rdo;我点头，说：&ldo;不过，申请容易通过吗？&rdo;他想了想，说：&ldo;我认识一个教授，化学界的同人，就在迪肯任教，或许可以帮你联系联系。&rdo;我兴奋地拉着他，忙问：&ldo;那教授叫什么名字？&rdo;他笑：&ldo;叫斯图而特沃伦，你先写好申请，我再跟他推荐你。&rdo;

我跳起来，说：&ldo;操曹，你先坐，我再去买点菜，一定要隆重招待你。&rdo;不料喜从天降，我得赶紧巴结巴结他。他拦住我：&ldo;不用不用，家常小菜已经足够。续艾，这是我应该做的。当年害了你，现在能帮到你，我很高兴‐‐&rdo;我摇头：&ldo;这些事，再提没什么意思。菜还是要买的，你大老远的来，总不能太不像话。我记得上次就答应过要做一顿晚餐感激你，这次就当是兑现了。&rdo;如果没有当年那事，操曹未必会这样尽心尽力帮我，所以凡事到底是祸是福，到头来谁又知道呢！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安排。

他帮我填申请表，帮我联系沃伦教授，没过多久，沃伦教授发来邮件表示愿意接收我，迪肯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很快就寄来了。他还帮我在大使馆来回跑，教导我一项一项应该注意的事项，然后开始等签证。我原本打算到那边念几个月的语言班再说，但是还是准备考一下雅思，提前解决语言障碍。毕竟丢下很久很久了，再要捡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备考跟打仗一样，日日忙得不可开交，然而充实平静，将过往所有的一切尘封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记忆里，搁浅，褪色。人仰马翻考完雅思，成绩不坏，但也不怎么好，签证随即下来了。操曹安排我去了后先住在他一个朋友家里，离墨尔本不远的一个小镇，据他说环境清幽，景致优美，最适宜念书。先熟悉当地的文化和语言，等来年四月份的开学。我将父母留下的房子卖了，办理好一切手续，该转卖的转卖，该送人的送人，没有留下任何的牵绊。我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离开的，仿佛不再归来。从此，孑然一身，辗转漂泊，处处为家。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安身立命？在离开的前一天，也就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我去看周处。

他看起来精神好像还不错，黑了许多，手上满是厚厚的粗趼，对我微笑，只是‐‐变得异常沉默。他变了‐‐在这种地方，怎么能不变呢！我压下心酸，问：&ldo;还好吗？&rdo;他微微点头，说：&ldo;还好。刚开始来不好，现在想通了，这个地方，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安心，不用东躲西藏。&rdo;我默默点头，说：&ldo;听这里的警官说你表现很好，相信你很快就可以出来。&rdo;宋令韦暗中大概帮了不少忙，带他出来的狱警对他很客气。强者为王，尤其是这里，弱肉强食，而周处一向是王，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还活着。他居然跟我开玩笑：&ldo;是呀，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rdo;直至此刻，我才相信他过的真得不坏。

我摇头：&ldo;不用那么久，很快，很快就可以重新开始。&rdo;他沉默许久，慢慢说：&ldo;等我出来，就去海南，找一处平静的渔村，日日出海打鱼。&rdo;脱胎换骨，与世无争，我相信他说到做到。他看着我说：&ldo;以前就这么想过，还有机会实现，总算不晚。&rdo;我期待地问：&ldo;我可以跟你一块出海吗？&rdo;他怔了下，故意说：&ldo;不可以‐‐&rdo;又加上一句，&ldo;我担心你晕船。&rdo;我笑起来，说：&ldo;周处，你一定要记得，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rdo;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有希望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会一直伴着他走过艰难的救赎路程。

我说：&ldo;周处，我要去澳大利亚念书，明天就走。&rdo;他半晌点头，说：&ldo;我一直希望你回到学校，你原本就属于那里。&rdo;我顿了顿，说：&ldo;是呀，走了长长一段弯路，总算是想通了。你和我，幸亏还来得及。&rdo;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座玉雕，抚摩说：&ldo;那天晚上，本想追上去给你这个，现在给，虽然迟了点，可是，还是一样的。&rdo;放在他手心里，按住说：&ldo;你，我，大家，都会好好的。&rdo;他紧握在手里，低头不语，很久很久。我站起来，笑说：&ldo;周处，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会常常给你写信的，向你汇报学习情况。你也要努力，争取早日出来。&rdo;人一旦有了希望，生活就不那么难熬了。

多灾多难的一年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短短一年，几乎承载了一生的记忆，刻骨铭心，永世难忘。可是，再怎么艰难或者难忘，到底是过去了！新的一年，应当有一个好的开始。

新年的第一天，我独自一人飞向那个遥远陌生的国度，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我们这里冰天雪地，北风呼啸；可是那里阳光明媚，鸟语花香。整个世界焕然一新，金发蓝眼的外国女郎，热情洋溢的异国少年，常常觉得还在梦里。我努力适应文化差异，认真勤奋地学习，孜孜不倦，心无旁骛。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我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才走到这里。其间的辛酸苦楚，冷暖自知。

经过三个来月强化班的学习，四月初正式开学。我看着学校里一张张年轻稚气、青春飞扬的脸庞，感叹自己东隅已逝，好歹桑榆非晚。沃伦教授的秘书打电话跟我说沃沦教授将在下星期抽空见我。我为这次见面做足准备，在图书馆里不分日夜待了整整一个星期，怕他考我专业知识，任何对话尽可能想到了。我按时到达，心情忐忑不安，十分紧张。秘书看着我，公式化地说：&ldo;林小姐，你将有十五分钟和沃伦教授交谈，请好好把握。&rdo;冲我礼貌一笑，领我进去。我愣了一下，只有十五分钟？那能谈些什么？

沃伦教授站起来同我握手，笑说：&ldo;林小姐，欢迎。&rdo;然后请我喝茶寒暄，已经花去五分钟。我本来有一大堆的问题，现在只能统统打消，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问：&ldo;林小姐，课程表你看了没？请问你对哪些课程比较感兴趣？&rdo;我随口说了几个。他点头：&ldo;好，林小姐，那祝你在未来时间里学习愉快。&rdo;我只好站起来，同他握手，说：&ldo;谢谢您，先生。&rdo;精心准备的会面三言两语就这样结束了。没有办法，接下来的时间在图书馆里消磨。后来才了解到，沃伦教授之所以愿意给我十五分钟的见面时间，大概还是看在我是女士的分上。

第一次实验课，教授站在讲台上强调注意事项：&ldo;所有人必须穿实验服，戴手套，还有防护眼镜，鞋子必须是牛皮靴子，平底，耐酸碱腐蚀。女士注意了，头发不仅要扎起来，而且不允许露在外面，最好包起来……&rdo;我一直都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包起来，戴个发套还是帽子？实在有够土的。反正林林总总，一大堆的注意事项，十分严格，许多要求都是国内听都没有听过的。正式上课前，先教大家万一发生实验事故，应该怎么保护自己，甚至考核，十分重视。一次实验课，发带突然断了，盘起来的长发散下来，恰巧被教授看到，很客气地说了几句。我一气之下，一刀剪了，省得每次上实验课之前还要先跟头发较量一番。三千烦恼丝，纷纷落地，将过往统统抛却。碎长的短发看起来精神不少。

课程极其简单，我不敢相信这是大学里的课程，早在高中就已学过，何况我还上过三年大学。课堂气氛很活跃，通常是教授先讲一段，便有学生打断，站起来滔滔不绝陈述不同的意见，比如&ldo;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这样‐‐&rdo;之类的。一开始觉得十分惊奇，这么简单的基础知识，犹如一加一，竟然可以问得这么理直气壮且大言不惭。教授十分耐心，一再讲解，最后通常说：&ldo;好了好了，时间或许不够了，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私下再讨论。&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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