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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苏锦瑞哼了一声：&ldo;好好的，没事都叫你唱衰运唱出事来。&rdo;

&ldo;那你倒是好心点别给机会我唱衰你啊。&rdo;

主仆两个哼哼地对视一眼，苏锦瑞掌不住噗嗤一笑，阿秀女也不好绷着脸，只得没好气地横了她一眼，手里的伞却又让过去两分。

她来苏家做工时苏锦瑞不到十岁，用不着奶妈，却□□不了丫鬟，还好有个阿秀女年长几岁，知冷知热。这个水上人家出身的女子自小在家做惯了活，性情大大咧咧，没什么尊卑感，在苏家签的又不是卖身契，颇有些东家要瞧不上我自回家去的蛮气。她在家早做惯了带孩子的活，对上苏锦瑞便熟门熟路，权将她当成哪家亲戚的孩子带着。这么多年下来，俩人常拌嘴吵吵，可偏偏却情谊深厚，膈应得二姨太隔三差五要骂阿秀女没良心，不摸摸心口想想当初是谁把她留在苏家。

苏锦瑞把手自手笼中伸出，拢了拢头发，决意跟阿秀女讲句实话，她悄声说：&ldo;你当我想出来啊，可等下要见的那位丫鬟，没先过我的眼，我却是不放心把人雇回去。&rdo;

&ldo;有多大事？不就是雇个妹仔，还要劳你大驾来相看，又不是相看媳妇仔，再讲了你晓得怎么挑丫鬟哦？&rdo;

&ldo;你不懂啦，旁个丫鬟我是不大懂得挑，可这回这个，要什么人我心里最清楚。&rdo;

阿秀女皱眉：&ldo;神神秘秘的，到底要搞什么？&rdo;

苏锦瑞不答，小心提着裙子下摆抱怨：&ldo;哎呦这里怎的这么多积水，坑坑洼洼的，这料子脏了可难洗？&rdo;

阿秀女道：&ldo;左右是我洗，你操心什么，倒是小心点，滑倒了不是玩的。&rdo;

她们一句话没说完，忽然边上一个门洞木栅栏猛地被人打开，阿秀女眼疾手快，赶紧背身把苏锦瑞护到身后，一手把伞挡了过去，只听哗啦一声水响，一盆脏水便倒了过来。倒水的倒有心避往来的人，水是往地下泼。可苏锦瑞自进怀仁巷后便处处留心，一时被吓了一跳，往后猛退一步，半只脚登时踩入积水坑。

这些好了，皮鞋整个泡了泥水，苏锦瑞惊叫起来，阿秀女忙把她搀到一旁，一边掏手绢替她擦裙子，一边怒骂：&ldo;没点规矩没点礼数，倒个水不会先看有没人吗？&rdo;

她嗓子一拔高，在苏家练出来的气势全开，加上穿着打扮与怀仁巷的人不同，很容易先发夺人。倒水的是个少女，大冷天棉袄上罩着宽大的罩衫，系着围裙，忙得鬓发纷乱，被阿秀女这么一骂，登时愣愣地呆立着，不晓得怎么回嘴。

阿秀女冷哼一声：&ldo;你没长眼啊？看看这皮鞋，泡水了还能穿吗？真个坏了你赔得起啊？&rdo;

她并非有意为难人，然多年做惯了大丫鬟，嘴上刹不住。可惜她忘了这里是怀仁巷，怀仁巷的女人各有来历，骂架可骂人祖宗，却不骂人家贫。皆因住到此处的人家，境况都未见得好，却家家偏自诩还有些体面清白，揭短不揭穷。

阿秀女一句话没说完，头顶已有个妇人自二楼探出来尖声回：&ldo;不要动不动就喊人赔好伐？自家过门楼不晓得先看看有没人要倒水，可不就是自己没长眼。&rdo;

那妇人嗓音清脆，说的是一口标准官话，显见是外省来的，话里的意思却难听得紧。

阿秀女自入苏家做工，往来都是西关谨守规矩的人家，已很久没遇见这么颠倒黑白的泼辣女人，顿时激起斗志，叉腰骂道：&ldo;呸，泼人水倒好意思怪别人，真个蛮不讲理，你张面皮这么厚，怎么不揭下来糊门窗？再说了，这泼水的不是你，皇帝不急急太监，你强出什么头？这么爱出头，那是不是弄脏我家大小姐的皮鞋，赔的钱一并算你头上？&rdo;

二楼那女的探出半个头冷笑：&ldo;我出头怎么啦，那是我小姑子！我做嫂子的不出头，等着你们讹她？笑话，什么皮鞋泡下水就不能穿了？你们家皮鞋这么金贵？有这么金贵就供起来，一天三炷香别落下，别穿出街才对嘛。还大小姐，哈，正好，我小姑子也是我们家大小姐，你们大小姐对大小姐，谁也不吃亏。&rdo;

苏锦瑞这时候听得一肚子火，她倒不是可惜裙子皮鞋，而是鞋袜这时俱沾了泥水，又冷又脏，浑身不舒服，偏还遇上个不讲理的。她眉毛一扬，喝住摩拳擦掌想骂回去的阿秀女，声音不高不低地呵斥说：&ldo;住嘴啦，怎么出来还这么多话讲？你晓得那是什么人啊就上去理论？跟你说多少回了，讲理要给讲理的人讲，怎么还不懂，当街失礼不说，还丢我的脸。你也不瞧瞧，租这种地方一个月顶天十圆钱，还不够我买双鞋，你当做善事怎么啦，何苦为难人。&rdo;

她惯常跟二姨太斗嘴，早已深谙这套明褒暗贬的路子，这几句所谓便见好就收，拢了手笼，压根不理会二楼的少妇跳脚骂什么，只维持着居高临下的姿态对那泼水的少女微微颔首：&ldo;不会叫你赔钱的，放心吧，忙你的去。&rdo;

那少女倒是实心人，见嫂子为自己与人吵架，早已憋红了脸，也不知听不听得明白苏锦瑞话里的奚落，咬着唇说：&ldo;对，对不住啊，那个，你鞋子脏了，要不脱下来我替你擦……&rdo;

她也说的是一口抑扬顿挫的标准官话，带着南方人学也学不会的卷舌音，配上其软软的嗓音，倒意外地好听。

&ldo;擦什么擦，你没脑啊，上赶着给人擦鞋，丢不丢人？&rdo;那二楼的少妇大失面子，砰的一下用力关了窗。

少女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苏锦瑞嗤笑一声，这才左右打量那少女，却发现这女孩儿生得眉目清俊，轮廓优雅，只是脸色不好，身子瞧着单薄了些，想来家里日子也不好过。苏锦瑞无端觉得她有些眼熟，又看多两眼，问：&ldo;大姐啊，借问一声，你们这条巷有个卖花出名的，姓宋的人家，你可晓得在哪？&rdo;

&ldo;晓得的，直走，多俩步路，廊下堆着花花糙糙卖着的那家便是。&rdo;

苏锦瑞点了点头，又问：&ldo;那我们就没找错了，他家有个大妹，人长得不错，听说还养了一手好花，你认不认得啊？&rdo;

少女目露狐疑，但还是点头道：&ldo;认得的。&rdo;

&ldo;你害我这鞋进水了，我也不要你赔，不如你帮我做件事吧。&rdo;苏锦瑞吩咐道，&ldo;你去帮我喊宋家大妹过来，她爹要是在，连她爹爹一起喊来，就说我是西关姓苏的，来相人。&rdo;

那少女听到西关姓苏四个字，吃惊地抬起眼，盯着苏锦瑞目光复杂。

苏锦瑞跺跺脚，皱眉催促她：&ldo;快去啊。&rdo;

少女垂下头应了，伞也不打，很快跑出门。

苏锦瑞与阿秀女站在门廊下望着蒙蒙细雨，忽然后知后觉：&ldo;咦她都不打伞？&rdo;

&ldo;穷人家哪有那么多讲究。&rdo;阿秀女不知想起什么，叹了口气道，&ldo;大小姐，我适才是不是不该讲赔得起赔不起那种话？&rdo;

&ldo;你又没讲错。&rdo;苏锦瑞不以为然，&ldo;况且我也没要她赔。&rdo;

&ldo;你没见她嫂子探出来头也没梳，衣领扣子都没扣好么？这是睡到现下才起来，那家里的事谁做，还不是累死小姑？哎，这女子家里啊，不是父母早去，就是家里阿兄没用，阿嫂话事，不然谁家舍得年轻轻的姑娘家一早就起来做活？你没见那双手都裂出口子了？可怜哦，身子瞧着也单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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