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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寨子里只有风呼啸的声音,到处都是堆叠的尸体、被拦腰斩断的马匹牛羊和插满了乱箭的房屋。这一片废墟上流满了鲜血,到夜来、定会吸引那些鸟灵魔物云集而来,然后过不了多久、便会被黄沙彻底埋没——如同五十年前博古尔沙漠中兴盛一时的霍图部。
副将宣武和狼朗队长带着镇野军团在废墟上搜索,云焕却一个人坐在村寨中心广场的旗杆下,低头看着手握的如意珠。风沙吹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少将出神地仰着头,看着碧蓝高旷的天空里飘来的一片孤云。
海国的传说里,鲛人死去后、都会化为云升入天空吧?
寒洲……那个鲛人、如今是否获得了一生追求的自由?
“少将,战场清扫完毕,是否拔营返回空寂城?”
耳边听到副将的禀告,他挥挥手,表示同意——在寒洲倒下、战斗结束的刹那,仿佛杀气忽然消解,帝国少将眼里妖鬼般的冷光暗淡下去,换之以极度的疲惫。
终于结束了……如意珠握在手里的时候,内心坚硬的壁垒仿佛咔啦碎裂。“复国军右权使的尸体,如何处置?”
宣武副将看过云焕暴烈的一面,此刻战战兢兢,事无巨细地请示。只怕一个不小心、又会惹怒这尊杀神。
“一个蠢材……在毒河里潜游了那么久,就为了回来送命。”
云焕低声喃喃,想起石门洞开那一刹、寒洲满身脓血的样子,以及最后一刻脸上奇异的微笑——那种超越了生死爱憎的笑容,在生命最后一刹变成匕首,深深扎入了少将空洞漠然的心里。
一个鲛人……怎能有如此的笑容?那个笑容、居然和师父脸上的遗容一模一样——那是令他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敬畏的东西。
“带回去,路上遇到赤水就投入水里。按照鲛人习俗水葬。”
云焕站了起来,烦乱地下令,顿了顿,厉声补充,“不许毁坏尸体——若敢私自挖取凝碧珠,凌迟处死!”
“是!”
宣武副将恭谨地领命退下。旁边狼朗听了,略微诧异地抬头看了这个脸色苍白严肃的破军少将一眼。
“回城!”
云焕不想再在这个尸体横陈的修罗场上多呆,翻身上马,“回空寂城!”
马蹄踏动黄沙之时,手握如意珠的少将转过头,不易觉察地抬头看了看天——那一片孤云已经没有了踪影。
半夜时分,大漠上冷得彻骨。
狼朗的甲胄上结上了薄薄一层冰,稍微一动、就喀嚓喀嚓地往下掉。但他和手下的士兵都不敢活动身体,恭恭敬敬地等呆在古墓外。
分明已经完成任务、可破军少将却没有急着返回帝都复命。这几日带着士兵来这个曼尔哥人的圣地,吩咐众人在外头等候。第一二日、每天傍晚云焕开门出来,拖出了一堆奇形怪状的水草和几具曼尔哥部牧民的尸体。第三日起,少将再也没有清理出尸体,却依然一进去一天。外头守着的士兵心下疑惑,但严格的军纪让他们不敢相互间交头接耳。
只有狼朗心里是明镜也似。这座古墓里到底是什么,这片大漠上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甚至那些每年来祭拜的牧民,也不知道那个被他们视为“女仙”的女子究竟是谁。
那是隐居于此的空桑前代剑圣:慕湮。
几十年前,荒漠的盗宝者里曾经有过“白衣单骑”的传说。那些凶狠的盗宝者都说:百年来这片博古尔大漠上游荡着一位白衣白马的女子,手中操纵着闪电化成的利剑,一击便让鸟灵沙魔辟易。在白衣单骑的女子游荡于荒漠的那段时间里,便是最凶恶的盗宝者,都不敢肆意杀戮。
那个“白衣单骑”的传说、消失在五十年前霍图部叛乱之后。
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与巫彭元帅一战后血脉衰竭,空桑女剑圣从此隐居在空寂城外的古墓里,进入了断续的长眠。只有在每年五月月圆之夜、空寂之山上恶灵杀戮牧民时,她才会被号哭和祈祷惊动,出来驱恶除妖。于是,她又成了这片大漠上的“女仙”。
而他,受命呆在这片荒漠上,注视着那一道闪电般的光华已经十四年。
巫彭元帅庇护了这个遗族的孩子,让他不至于在流放中死去。在他十五岁时,巫彭大人便将他安排进了空寂大营的镇野军团中,当上队长。觉得巫彭大人这般提拔自己、必有重任,他等呆着进一步的指派——然而元帅要他做的,竟只是在这片广漠中,监视着一个古墓里的残废女子。
每年一次,他伪装混在那些牧民中,抬头看着半空中和鸟灵混战的女子,看着那一道道裂开夜空的雪亮闪电。被那样的剑技和身姿所震惊,他忽然明白了:难道,那古墓里的人……就是巫彭元帅所倾慕的么?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帝国元帅吧?
而胡思乱想的年轻军人不曾知道:正是与这个女子五十年前的一次交锋,被所有战士视为神的元帅才失去了一只手臂!
他受命监视了这座旷野里的古墓十四年,将人生中最鼎盛的那一段岁月耗费在观望中,而且莫名原因。他一直是个旁观者,看过无数不相关的生命起落。
他看到牧民孩子在墓前嬉戏,其中居然有一个冰族的孩子。那个坐着轮椅的白衣女子在墓门口微笑,指点着那个冰族孩子的剑技。她的精神似乎很不好,经常要停下来歇息——在她歇息的时候,那个孩子便捧着剑站在轮椅后面,安静地注视着师父、阴郁的眼里对别的东西视而不见。
因此,在那个少将来到空寂大营时,他第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学剑的冰族少年——什么都变了,只有那一双阴郁的眼睛一如当年。那个瞬间、他霍然明白。原来自己只是巫彭元帅深埋的又一步棋……直到云焕走到了“破军少将”这样显赫的位置时,才显露出了自己十四年观望的含义所在。
所以,在元帅紧急密令他探察墓内情况的时候,狼朗丝毫不意外。
在周围战士眼睛里都露出疑惑的时候,也只有他丝毫不动容,看着少将进入古墓。他知道墓里的那个人是谁——他此刻想知道的,就是那个人是否还活着?
大漠深夜的冷风吹在甲胄上,冷彻入骨。
就在狼朗忍不住开始轻轻跺脚的时候,忽然眼角掠过了一丝白光。他诧然抬首,看到漆黑的天幕里划过一道流星。然而那一道流星却是向着这边坠落的,在眨眼间一闪而至,准确地落入了古墓那个高窗中。
所有士兵面面相觑。只有狼朗变了脸色——在光芒没入窗中的一刹、他看清楚了:哪是什么流星?分明是一个白衣白发、骑着白色天马的女子!身影是虚幻的,刹那间穿过了狭小的窗口,没入古墓!
空桑的冥灵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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