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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命星在沉落（第2页）

“你现在所说的将会使我蒙羞。我宁死也不会放弃一寸河山。你们的世袭君主能够在被打败了二十次后，还可以回他的宫殿安稳度日。我是命运之子，我无法做到这一点！当我不再强大，不再被人畏惧，那么我的政权就不会长久了……在俄国的寒冬中，我失去了所有的东西，除了荣誉以外……现在，我有了一支新的军队；你应该去看下；我是在为你的利益着想！”在这里，我们再一次看到，生而为士兵之人的骄傲碰上了生而为国王之人的骄傲；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波拿巴将军。当这位部长斗胆宣称，拿破仑的军队渴望和平时，皇帝打断了梅特涅的话以令人震惊的坦诚说道：

“不是军队想要和平！而是我的将军们想要！事实上，我已经没有将军了。莫斯科的严寒已经使他们全都意志消沉了。在那里，他们中最勇敢的人也哭得像个孩子。两个星期以前，我可能会讲和；现在，在打赢两次战役后，我再也不会这样做。”

“陛下，欧洲与您永远不可能达成协议。当你们讲和时，这只不过是休战而已。对您来说，胜也罢，败也罢，无论如何都将促使你继续作战。这次，整个欧洲都会与您为敌。”

皇帝纵声大笑了：

“你是说，想联合起来打败我？‘联盟’先生，你们有多少个呢？四、五、六或者二十？越多越好！”他警告梅特涅，别指望德意志‘入盟’了。法军的驻军已经把它的人民都约束起来了；那里的诸侯们也因害怕奥地利而亲法。拿破仑建议，在布拉格会议期间，奥地利应该武装中立，而梅特涅坚持武装和解。接着，在整整一个小时里，他们为对立双方的兵力而争论，都宣称自己知道对方兵力的确切数据。

“我有你军队详细的、确切的数据，”皇帝说道，“我手下有许多间谍在活动，因此，我甚至知道你们有多少个鼓手。但是，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些特勤服务的报告究竟有多少价值。我的计算是基于精益求精的数据，基于数学推理。最终说来，一个人拥有的，不会比他所能拥有的更多。”皇帝向这位奥地利使节展示了奥地利军队的花名册。而在昨天，奥地利军队还是法国的盟军。他让梅特涅检查这些数字是否准确。

接着，皇帝花了数个小时来描述在俄国的战争。当梅特涅说道，法国的军队是由青年人构成的，并且问道，假如这些年轻的孩子也像以前那样被战争吞噬了，那么他要怎么办。皇帝突然怒不可遏，他脸色苍白，容貌扭曲，大声地向梅特涅喊道：

“你不是一个士兵。你不知道士兵的头脑中闪过的是什么。我在战场上养成了男子气概。像我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在乎百万人的生命！”他把他的帽子扔到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此时，他真的生气了。他此番话击中了要害，这是他灵魂深处无法回避的事实。这个皇帝，看到一匹垂死的马都会脸色苍白，看到一个人去世了都会难受。在审阅花名册时，他补上些新名，将成千上万的人名从一栏中移到另一栏，又将阵亡者的名字去掉。在做这些事时，他无动于衷，也必须无动于衷。难道战争不是由人命构成的，不是以死人而结束的吗？责备一个需要运用工具进行创作的工匠有什么用？但是，既然已经提到了道德，那么这位部长就占据了这场争论的优势。如果拿破仑的话能够被全法国人听到的话，梅特涅会很高兴的。

“法国没有理由抱怨，”皇帝平静了下来，说道：“为了能惠顾到法国人民，我已经牺牲了德国和波兰。在俄国，我牺牲了三十万士兵的部队，但是，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法国人！”说话的时候，他亲自捡起帽子——这种事他在过去十年里肯定没动手做过。此时，他的行为明智，似乎他仍然是个将军。接着，他站到这位奥地利人面前，傲慢地说道：

“我真是犯了天大的愚蠢，才会跟一位公主结婚。过去，我试图将新旧之物缝合起来，让哥特式的偏见融合于新世纪里。现在，我认识到我是完全错误的！这一失误可能会让我丢失了皇位，但是我要将整个世界埋葬在这废墟底下！”

这番富有悲剧性的坦言，是会谈的高潮，也是战争或者和平问题的转折点。对自己所犯错误的悔恨刺激了他，使他不顾一切谨慎地考虑，执意与兵力三倍于己的反法联盟抗战到底。他就像一个伟大的赌徒，深知自己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却出于天性中的固执，决定孤注一掷。他要表明，尽管已经犯错，但他仍将获胜。

当他要与梅特涅告别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镇定。他握着门把，说道：“在你离开之前，我们能再会谈一次吗？”

“我随时听候您的吩咐。但是，对这次出使，双方能否达成共识，我没有信心。”

皇帝疑惑地看着他，并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要发生什么吗？你们不会对我宣战的。”

经过三天的谈判，梅特涅想要离开了，但是皇帝担心关系最后会破裂。拿破仑多次地召见了这位奥地利使节，邀请他到花园里交谈。他们来来回回地走着。

“行了，别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在十分钟里，他们达成了延长休战时间的协议，并讨论了将来在布拉格继续会谈的事。所有的事情都还未敲定；在他与梅特涅签订的备忘录中，他发现他岳父保持武装中立的立场，这只是通往战争之路的过渡之路罢了。接着，拿破仑到了美因茨。在那里，他去看望妻子——她是奥地利国王的女儿。他又一次任命她为巴黎摄政女王，但是，明令禁止大臣们将有关文件呈递给她阅读。因为“一位年轻女士的心智不能因为这些细节而被玷污了”。

假如这位哈布斯堡公主是一个忠诚的妻子和深情的女儿，那么她会前往维也纳，弥合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说起来，除了他们觉得自己的荣誉受到伤害之外，他们并没有什么过节。她的理解能力算起来也是好的。几个星期以前，在写给弗朗西斯的信中，拿破仑说道：“对她在摄政期间的表现，我还是满意的。”我们不能想象，在如此紧急的关头，他竟然没有将目前的困难告诉她，哪怕他确信在法奥关系破裂之时，她会站在自己这边。但是，她却毫无行动。她唯一关心的是给亲戚们寄各种价值不菲的礼物，给他们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布拉格，每一方都使其他人焦灼不安；因为富歇向各色人等搬弄是非，而对拿破仑造成了伤害；贝纳德加强了与他新朋友们的盟友关系。到最后，似乎拿破仑皇帝要让步时，亚历山大和弗雷德里克·威廉大吃一惊，他们让梅特涅提出更苛刻的条件，因为他们意识到这样好的机会不大会再出现了。现在，皇帝生气地将部队后撤了，在休战结束后的第二天，他收到了岳父对其宣战的声明。毫无疑问，在休战期间，他保住了部队的安全；但是，他不能再相信莱茵联盟了，并且不得不监视德国的后备军。他的部队驻扎在萨克森和西里西亚，直面施瓦岑贝格率领的三支军队——其中两支分别由布吕歇尔和贝纳德统领，分别守住西里西亚及其北部地区。与施瓦岑贝格在一起的还有莫罗，他刚刚赶来。上一次他到德意志时，他还是法兰西的将军，是这个国家的征服者。

因此，关键的是这盘棋局里的军队统帅问题。在拿破仑皇帝的手下，三位德意志的君主正率军抗击一位德意志将军。而后者在不久之前还是拿破仑的属下，参加过对俄国的征战。与拿破仑交战的是两位法国人，两位将军正率军反抗拿破仑，其中的一个将军多年来受到过拿破仑的提拔。而这个将军也不是真正的保皇分子，他也是大革命之子。布吕歇尔才是真正的敌人，七年前被拿破仑打败过的他，就从未站在拿破仑这一边，没有支持过他。但有一个因素对拿破仑很有利，即三位君主都想干涉施瓦岑贝格的军务，而这三个人对战争艺术又知之甚少，就像西班牙国王约瑟夫一样。

八月底，在德累斯顿附近取得一场大胜后，拿破仑皇帝在萨克森开辟了第二个战场。第三天时，他本应该追击联军，并将他们歼灭，然而他却得了严重的胃部痉挛。整整一个小时，他认为自己被下毒了。他的意志瘫痪了，他下令撤退，而不是继续追击。从而，他失去了一个兵团，并因此（根据他朝夕相处的同伴达鲁的报告）导致了1813年的灾难。在对抗邪恶的波拿巴的第一场战斗中，莫罗阵亡了。这难道是一个征兆吗？当皇帝听到这个消息时，年轻时好胜的心态再次点燃，他发自内心地高呼：“莫罗死了！我的将星啊！”

在卡茨巴赫，他的另外一支军队被布吕歇尔击败了。政治家的考虑再次盖过了军事将领的谋略。我应该怎么将对手分化呢？最好放弃进军波西米亚，因为战场上的失利已经在奥地利引起警醒了。他会出其不意地进军柏林，这样就可以把普鲁士军队从西里西亚引出。

但是，几年前沙皇所说的话仍然是对的……只有拿破仑皇帝在场的时候，奇迹才会发生，但是，他并不能出现在每个地方。因此，他只能困于自己的伟大事业中。缺乏战斗精神，食物供应困难，军队频繁地开小差，这些使得他必须经常巡视侧翼部队：用通俗的话来说，不断地奔前奔后，让他获得了一个昵称“包岑的信使”。他的部队越来越受食物匮乏的影响。这么多的人聚在这么小的地域里，因此很早以前就把这里的东西吃光了。

尽管如此，他的兵力仍然不足。1814年的适龄青年已被征入伍了，因此他命令参议院征召1815年应该服役的适龄青年。甚至那些超龄人员也在征集之内。在远征之初，他还自我怜悯，羡慕农民不用再上战场了。但是，援军什么时候会到？谁来训练他们？这要耗时多久？现在，一切都是徒劳。九月底，他派了一个使节到他岳父那里，想要和平。他已经做好承受重大牺牲的准备了，“只要你能倾听”。但是，弗朗西斯岿然不动，并最终遣散了莱茵联盟中的一位重要的成员——巴伐利亚国王离开了。于是，这位焦急的棋手——在他的四周“云团”正在聚集——用他以前从不愿意承认的话，对他的同伴说道：

“马蒙特，我的棋局下错了。”

这番坦白后，皇帝的天赋才能展开了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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