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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漠不是个乐于认输的人,相反,他执拗的很,顽佞的厉害,若他不想放手,就连真正的“阎魔”也无法从他手中夺人。那双白皙的手掌贴上了沈雁的心口大穴,如若抑制母蛊只能依靠真气?他这边还有!再也顾不得运功克制会不会损害沈雁的身体,严漠让自身真气沿着掌心注入了浪子干涸的心脉,随着真气运转,那微微颤抖的胸腹之间突然微微一弹,一块细小红痕从双乳之间的中庭穴冒了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那红痕顺着胸腹向上爬去,爬的极慢,又带着点犹豫和摇摆。随着这红痕的动作,沈雁胸前还未长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那血不是赤红,而隐隐发乌,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腐朽味道,就像沉在潭中的朽木,就像腐在背阴的草根,这股味道在荒野之中稍一露面,转瞬便被山风刮了个干净,就连行功中的严漠也未曾闻到。然而那母蛊只走了大约十寸,就再也不肯挪动。真气虽让它心神不宁,却又不能离开最后一片乐土。养活蛊物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须得剧毒和真元相扶相依。沈雁中毒不轻,还被蚺婆的毒血侵染,才会诱得垂死母蛊甩脱原主,投身至他体内。只是浪子本就已将死,真气不过是浅浅一息,又怎压制蛊物的肆虐。没有体内之毒,蛊虫便要死去,没有蛊虫,沈雁体内的剧毒发作亦会瞬息要他的性命,可是若没有体内真元压制,他未曾练过蛊术,蛊虫照样会侵蚀他的心脉,又哪里可活。层层相扣,变成了个解不开的死局。这其中复杂的情形,任是严漠也猜不透。为今之计,不过是渡气续命罢了。他的双掌此时正紧紧贴在那具冰凉的身躯之上,不惜耗费最后一点内力,也要护浪子撑过今夜。汗水嘀嗒落下,又干涸蒸腾,两人身遭渐渐笼上了一层薄雾,别说是沈雁,就连严漠的身躯也开始微微颤动,行功至此,已到了关键时刻。然而功法凶险,却也同样悄无声息。山谷之中依旧静谧,夜风吹来,偶尔卷起地上几根枯草,像是太过无聊,明月只在天上呆了片刻,就拉起一片薄云,隐在了星河之后。山谷愈发安静,渐渐连虫鸣都销声匿迹,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阴影里的某片草丛突然晃动了一下,从中探出一物。那是条食指长短的肉虫,看起来像一条大号春蚕,浑身雪白,头圆肚胖,还散发着莹莹白光,在一片黑漆漆的草堆里,显得异常惹眼。这蚕儿探头微微蠕动了两下,就确定了方位,一曲一折朝着前方中爬去,速度不怎么快,却异常的沉着坚韧。在这雪白可爱的蚕儿背后,草木像是遇到了烈焰般,慢慢枯萎卷曲,甚至连地上的泥土、石块,都留下一片焦黑印记,似乎从上经过的并非一条雪白肉虫,而是条真正的火炭。可是蚕儿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它只是一寸一寸的爬着,朝着那诱人香气爬去。前方,两人还在盘膝疗伤,谁也未曾发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多出了这么个怪物。24左右不过十来丈距离,就算速度再慢,转瞬也就到了。不多时,胖胖的蚕儿就爬到了那香甜滋味散出的地方,撑起圆乎乎的头颅晃了半晌,它身子一伏,顺着一片垂在地上的衣摆向上爬去。俗话说,毒虫出没之处,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话对于世间大多毒物都是至理,但是一些天材地宝却不包含在内。就像蚺婆炼蛊所用的阴噬蝉,生于苗疆天坑,集天下至阴至毒于一身,身如秋蝉,翅如钢刃,炼成蛊后还能惑控人心,放眼十万大山,怕也找不出一样能克它的物类。然而万物相生相克,阴噬蝉在苗疆没有天敌,远隔万里的极乐山中却恰恰有一样相克的宝贝,生于火山颠顶,长于扶桑阳燧,先化蝶,后成蚕,名唤阳玉。阳玉蚕最喜吞食至阴毒物,也无需交合繁衍,唯靠食毒自体生新,端是奇异。若是让如此天敌生在一处,怕是要断了彼此根种,偏偏两者相距千山万水,任谁也想不到它们有相见可能。然而机缘巧合,这只阳玉蚕幼年之时就被带出了极乐山,后又阴差阳错飞至太行山脉,寻得一株成了气候的腐毒草,才勉勉强强化身成蚕。只是蚕儿新生,还饿得厉害,偏生峡谷里毒物不是很多,被迫沉睡了许久,如今突然被毒香诱醒,怎肯放过送到嘴边的美味。这边蚕儿爬的卖力,那边阴噬蛊也并非毫无反应。毕竟是生出些灵慧的异种,阳蚕嗅得到它,它又怎能察觉不到天敌踪迹。只是阴噬蛊早就被蚺婆炼化,就算生了一双迅如闪电的蝉翼,如今也脱不开沈雁的身躯,加之蛊主已死,正是它虚弱至极的时刻,怎么可能打得过如此敌手,这蛊儿顿时焦躁起来,在浪子心脉中猛然一撞,沉入了肺腑。不能脱逃,也斗战不过,就唯有一途——装死。阴噬蛊的做法不能算错,阳玉蚕靠的就是天生嗅觉灵敏,若是蛊儿隐身,它这个睁眼瞎想要找来怕是要麻烦很多。但是这一撞、一装,却让正在行功中的两人身形同时巨震,只听噗的一声,严漠喷出了大口鲜血,沈雁更是干脆坐不稳身形,仰天倒了下去。运用真气疗伤,本就是相当危险的手法,不但要两人气息相通,还要杜绝外物干扰。然而哪怕突然来了个敌人,也不至于造成如此惨剧,盘踞在心脉中的蛊虫突然撤退,就如同千斤大锤挥到了空处,要想不砸伤无辜,唯有撤力身受。这一下真元逆转,就连严漠都快被逼的走火入魔,一口鲜血哪里还能按捺,直接就狂涌而出。血喷的急,他睁眼亦快,刷的一下张开了满是戾气的眼眸,看向身前。这一看,却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地上一条长长焦痕,像是被碳火灼烤过一般,一条白色肉虫正在他吐出的血泊中打滚,口中嘶嘶鸣叫,身旁鲜血蒸腾,映的那雪白虫儿都变作淡淡粉色。若只是如此还罢了,偏生这肉虫就在沈雁膝边不到三寸之处,浪子如今正委顿在地,双目紧闭,身体微微抽搐,显然是意识不清,万一这蚕儿不小心撞上他,指不定还要出什么状况。心念急闪,一段树枝已经捏在手中,严漠强忍心口烦闷,轻巧一挑,便把那快要爬上沈雁膝头的雪蚕挑在半空。无端失了美味,又被热血浇了满身,蚕儿已是大怒,此刻被挑起更是让它浑身都膨胀了一圈,看起来足有两指粗细,尾部一摆,冲严漠扑来。这天地间罕少有能克制阳玉蚕的东西,因此面对严漠,它不但不躲,反而有些择人而噬的气魄。只是蚕儿震怒,严漠也未曾松懈,他捏在手里的那节树枝转瞬就干枯碎裂,不用看也知此物毒得厉害。自幼浸染毒物,严漠对物性相克的道理也是知之甚深,自然猜得到这肉虫怕就是沈雁体内蛊虫生变的缘由,更不能简单取了它的性命。身形微微一闪,无影已拿在手中,严漠手腕一翻,间不容发再次挡住了雪蚕。从树枝换做宝剑,阻拦之物强了何止百倍,可是撞在剑脊之上的蚕儿却无半点受损,反而忽的一弹,落在地上,再次扭动身躯攻了过来,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旁边沈雁还昏倒在地,自己体内气血也翻涌的厉害,此时还真不是缠斗的时候,严漠身形急退两步,突然躬身使剑尖一挑,肉虫便稳稳飞向不远处的一块石台上。这块大石不算平坦,被崖上滴落的雨水砸出了几处浅浅凹痕,蚕儿落的巧妙,正好就跌入了其中之一,旋即就被无影兜头罩住。无影并不是把阔剑,但是两指宽窄还是有的,只是一瞬,蚕儿就被透明的薄刃封在了石隙之间。无影剑本就是天外陨铁所炼,并不受阳玉蚕身上的炎毒侵扰,那蚕儿在石凹里滚了几遭,发现冲不破牢笼,不得不愤愤停了下来。严漠随手用另一块石头压牢了无影,转身疾步向沈雁走去,伸手探上他的心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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