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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息之间,那物上头系的红绳断裂,从颈项上掉下,落在地上。陆听溪顺着躲避的动作捡起一看,发现竟是一枚护身符。只是这护身符方才许是被飞镖擦碰,已经散开,露出内里一张写了沈惟钦名讳的字条。一片浴血厮杀中,陆听溪盯着那上头的字迹看。“还我。”沈惟钦摊手伸来。他话未落音,就听得身后一阵浩荡人马喧嚣声飞快逼近。回头一望,隐隐瞧见谢思言一骑当先。沈惟钦冷冷朝一个兵士使了个眼色。那兵士冲来欲拉开叶氏。叶氏见状,以为对方要对女儿不利,紧紧拽住女儿的手,又以身相护,手心里全是汗。两方相持不下时,却听陆听溪高呼:“慢着!”陆听溪声高势强,一时倒将那兵士镇住。沈惟钦并不想跟陆听溪多做交谈,他甚至自打来此,就不想将目光投在陆听溪身上。他但凡对上陆听溪的视线,就觉浑身不自在,心里也有一种怪异的发虚感。他本意原就不是伤害陆听溪,也不想伤了陆听溪的母亲,当即命那兵士后退,又朝陆听溪伸手:“表妹将护身符还我。”陆听溪却并未依言照做,只是上下打量他,少顷,道:“敢问世孙,这护身符这里面的字条是出自谁手?”“表妹何出此问?”陆听溪只道:“烦请世孙先答我。”“是一位大德写的,这枚护身符也是他开了光给我的,”沈惟钦神色不动,“表妹如今可以答我了?”陆听溪余光里瞥见谢思言已将至近前,沉默少刻,道:“没什么,就是觉着这字体很特别。而且往护身符里放这个也罕有。”护身符里一般放的是符咒,这枚护身符里非但有符咒,还有主人名讳。将人名讳也连带纳入其中倒是少见得很,至少她从前未曾见过。她又瞥了眼那字条,这才放入护身符里,隔空抛给沈惟钦。她给沈惟钦掷物的举动正巧落在顷刻而至的谢思言眼里。谢思言勒马望来,神色愈冷。他马前围了一众兵士,他暂且无法靠近,只能隔了数道人墙,遥遥询问陆听溪和叶氏是否安好。等确认两人并未伤着时,他才转首看向沈惟钦。“世孙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谢思言笑得意味深长,“我先前竟未瞧出世孙还能对一对弱质母女咄咄相逼。”沈惟钦岂会听不出他话里的讥嘲之意,淡淡道:“世子何必这般。若是易位而处,世子未见得就不会与我一般。说到底,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照眼下的情势来看,宗室与官僚,注定对立。他与眼前这些人的立场,注定不同。他说的也是实话。楚王虽则是让他将人带去,但陆家怎可能放陆听溪跟他走。纵然陆家那边点头,谢思言也不会点头。只要有谢思言拦着,他就很难成事。那倒不如不费那个事,直接将人劫走。他来之前本已将一切都想好了,打算硬起心肠快刀斩乱麻,如此一来,他往后行事就能果决许多,也不会束手束脚的。可陆听溪方才的举动,又令他心里乱起来。他并不相信陆听溪的话。小姑娘适才的反应根本不似她所谓不过觉着字体特殊。但为了不节外生枝,他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不好直言承认那字是他写的。可这不表明他不打算去找小姑娘追根究底。无论如何,先将人抢来再说。沈惟钦目光一沉,倏地振臂,命手下兵士去拦阻谢思言,自己纵马疾冲,转去掳掠陆听溪。谢思言一早就看出了他的筹算,命杨顺带领一众护卫阻住那群王府兵士,再趁空带走陆听溪,自己则扯辔调转马头,专去对付沈惟钦。两人均是精擅骑射的,沈惟钦虽然习武时日不如谢思言久,但他身上带着楚王交与他的特制暗器,不时出其不意偷袭谢思言,一时倒也勉强能打个平手。杨顺杀出重围,奔至陆听溪母女身畔,让她二人先随他走。陆听溪见谢思言与沈惟钦两人打得难分难解,知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当即点头,拉了母亲拔足疾奔。杨顺乘着间隙回头望了眼,见谢思言和沈惟钦两人似杀红了眼,竟已从马上打到了马下,心下不禁喟叹,他就早觉得这俩人非打一架不可,眼下果不其然。只是他有一事不明,沈惟钦难道当真打算放弃陆听溪?若非如此,让世子去向陆听溪提亲又是唱的哪一出?可若不打算放弃陆听溪的话,眼下又为何不管不顾地前来掳劫?杨顺将陆听溪母女一路护送到了谢思言先前安排的那处田庄门口。他正招呼二人入内,却不防斜刺里又窜出一队人马。对方堵在大门外,陆听溪母女入内不得,而对方的人马又越涌越多,杨顺左支右绌,心里暗暗发急。不消片时,他就被重重兵士围堵到犄角里。他心知这般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让亲卫掩护着他,放了个旗花出去。世子在城外还布了一拨人策应,希望那拨人能及时赶来,不然若是丢了陆姑娘,他实是无法跟世子交代。然而大抵事该如此,就在杨顺暗祷之际,叶氏被强行从陆听溪身边拉开,陆听溪被率了二百轻骑的厉枭劫走。杨顺咬牙,又依着世子先前的交代,放出一枚亮红色的焰火,通知远处的世子陆姑娘已被劫走。厉枭一路疾驰,到了一处山坳,将陆听溪安置在了一早搭设好的帐篷内,又调来兵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这才能稍稍舒口气。旋即回头往扣押陆听溪的帐篷望了眼,又皱了皱眉。依他说,女人最是麻烦,就该将陆听溪五花大绑,再死死堵上嘴,这般才牢靠。但世孙事先交代说不得捆绑陆听溪,更不得对她动粗。世孙还嘱咐说,她若实在不老实,用些许迷药也就是了。却又再三交代,不得用烈性的,末了约莫是怕他们底下这帮人图省事不依令办事,世孙自己去寻了些温和不伤身的迷药交于他。他自打追随世孙那一日起,就从没见他如眼下这般,在一件事上反复叮嘱,反复迟疑,这跟世孙往日的行事作风截然不同。果然女人都是祸害,尤其是倾城绝色的女人。厉枭目光忽而阴鸷下来。他如何看不出世孙此番掳掠陆听溪是存着快刀斩乱麻的心思的,但照着世孙这委决不下的架势,又如何斩得了乱麻?成大事者焉能这般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若非还顾忌着王爷那边等着陆听溪过去,他真想一刀结果了陆听溪,也省得这女人往后成为祸害,坏了世孙的事。他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世孙那样的人,为何会对一个谋面不多的隔房表妹格外不同?已近四更天,楚王府外书房的灯火依旧亮着。楚王坐在书案后,看罢手下递呈上来的奏报,轻吁口气。这才对。阿钦先前婆婆妈妈,耽于莫名其妙的执着,这如何能成大器?阿钦的一举一动都攸系着楚王府的未来,更攸系着宗室的未来。他既已成了世孙,那肩上的担子便不能再与往昔同日而语。坐在对面的宁王接过奏报扫了眼,点点头,又道:“阿钦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议程了?”楚王道:“我一直帮他留意着。看来看去,觉着南康公主之女堪为良配。她与阿钦是表兄妹,做个中表夫妻也是一段佳话。且,南康公主的夫家陶家向与宗室亲厚,将来必是极大的助力。”又觉此话不太妥当,转了话头。宁王慢条斯理喝茶。如今整个宗室都盯着楚王府这边的动静,沈惟钦只要将这回的差事办好了,就能在宗室面前树立威信,往后的事也就好办些了。他是不明白沈惟钦先前究竟在想什么,亲事不结,镇日不是在王府里喝茶练字就是往庙里跑,哪里成个样子,也就是被楚王按着头习文练武才算是干些正事。他听楚王说沈惟钦之所以这般,约莫是为着一个女人,他听了只觉不可思议。在男人的大业面前,女人算什么,他真不知他这侄儿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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