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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听溪问外头可说了皇后是如何薨的,檀香摇头:“没听说。”陆听溪心觉蹊跷,先前似并未传出过皇后患病的消息,她平日进宫见着皇后,也觉她身子健朗,如今薨得实在突然。初十这日,谢思言前脚从外头回来,后脚就听小厮说楚世孙前来拜谒。他淡淡道:“将人请到敞厅去。”一刻后,他转去敞厅,就瞧见沈惟钦正慢悠悠坐着喝茶。“我从未见过这样诓人的,世子给我下的喜帖上写的亲迎日是初十,可我打听了才知,合着世子初八就迎亲去了。我本是不想来了,然则世子既下了帖子,我思来想去,今日还是来跟世子讨一杯喜酒喝。”他见谢思言不语,目光四扫:“世子让我在此候着却不知是何意,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里三面槅扇一面靠墙,就是素日里用来召见别家来送信的下人的地方,可对?”“你说对了。”谢思言屏退左右,回头道:“这种手段你还能再用两次,下回你选谁?”“我不知世子在说甚。”“知与不知你自家心里有数。”谢思言瞥他一眼。皇后之死显然跟沈惟钦脱不了干系。如今身死能换来百日国丧的,还有皇帝跟太后,所以他说他还能再用两次。“世子硬要给我扣黑锅,我也不好说甚,世子既这般冷言冷语,那我也不好涎皮涎脸地继续赖着,告辞。”“慢着,”谢思言倏而出声,“你会为今日之事付出代价。”沈惟钦步子未顿,一径离去。为着皇后之死,咸宁帝下命辍朝七日。谢思言并没在家闲着,寻了个空闲出城一趟。他自己在京畿有两三处田庄,素日只管收租子,并不常去。出了城门,他一路往清河店的庄子去。到了地方,他径直去了最后头的一间库房。门开的一瞬,烟尘飞扬。他大步入内,居高临下俯视靠墙而坐的一团人影:“你可想通了?”那人不动。“你若再这般执迷不悟,毁的就不止是你的仕途了。”须臾,那人抬起头来:“是你,当初编造我身世放假消息给我的人是你?”“你认为是谁便是谁,难道没有这件事,你就不会另寻出路、不会走到今日这步田地?你争胜心太强,却偏偏有这份心没这个脑子。你一人穷折腾不会有丁点结果,说不得最后还会让你身败名裂,为我做事才是明智之举。”那人沉默须臾,道:“你如今已是三品大员,夫复何求?”“这个你管不着。你只消告诉我,你应是不应?”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那人终是道:“我可以应下,但我有话在前,你至少要保证我将来能入六部。”“可以。”那人缓了缓,又问:“你与听溪表妹此番未能成礼,可处置妥当了?不要委屈了她才好。”谢思言忽然森森一笑:“我与听溪之事,也轮得到你来置喙?当初妄图诓得她许嫁的人不是你?”那人缄默俄顷,道:“仲晁毕竟是次辅……你预备如何?还有沈惟钦,他是王世孙……”“你只需听我吩咐便是。”捻指间,百日国丧过了大半。转入八月后,暑气渐消。这日,陆听溪入宫给太后送自己亲绘的观音像。这是太后前些时日交给她的差事,她这是入宫交差的。太后瞧过她的画,盛赞不已,又与她论起了佛经。沈惟钦的母亲李氏也在旁。李氏是个安静简默的性子,到了太后跟前更是话少得很,只坐看两人说话。不多时,有宫人端来了三份粥,分别是红稻米粥、碧粳粥和红枣粳米粥。最后那份粥是太后要的。太后指着前面两份粥对陆听溪和李氏道:“我这边小膳房的手艺很是不错,我就让他们依着自家所长另做了两份,你们各拣一碗尝尝。”李氏素日爱吃碧粳粥,本想尝尝太后这里的碧粳粥跟王府的有何不同,但临了又改了主意,端了那碗红稻米粥。陆听溪来前吃得饱饱的,没甚胃口,婉拒了太后好意。太后瞟了那碗碧粳粥一眼,对尤嬷嬷道:“去送给皇帝吧,我记得他也爱吃碧粳粥。”尤嬷嬷应诺,领命而去。太后转向李氏,问起沈惟钦的婚事,李氏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太后直是蹙眉:“你一个当娘的,镇日在自己儿子跟前唯唯诺诺的,像个什么样子!”李氏低头,拿手绞帕子。太后又对陆听溪道:“你跟魏国公世子选定日子了,提前与我说一声,我届时送些礼与你们。”三人正说着话,尤嬷嬷急慌慌跑来:“太后,不好了,陛下……陛下……”尤嬷嬷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太后见状直是蹙眉:“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陛下喝了奴婢送去的那碗碧粳粥,不多时就人事不省了……”太后霍然站起。陆听溪随太后一众人等到得思政殿时,皇帝面色已是苍白如纸。太医们束手无策,都道皇帝是中了毒,这毒性烈,怕是回天乏术。殿内一时乱作一团。太后叫来膳房的人审来审去,最后由一个打杂的内侍的供述查到了灵璧县主身上。灵璧县主被拖来时,起先只是喊冤,后头被威吓了几回,承认自己确实命人往那碗碧粳粥里放了些东西,但绝非毒药,她不过是想教训教训李氏。太后额头青筋直跳:“混账东西!你戕害你庶母做甚!”灵璧县主死死咬牙,并不言语。陆听溪暗暗心惊,若她喝了方才那碗粥,岂不是……晚夕,谢思言以为皇帝引荐医者为由入宫。三更时分,那医者出来与他说皇帝怕是熬不过今晚了。谢思言对守在外面的崔时道:“我进去瞧瞧陛下,劳烦公公在外头守着。”崔时暗暗瞄了眼隐透灯火的殿门,躬身应诺。一侧立着的冯木惊愣。干爹从前虽也暗暗偏帮魏国公府,但这般恭敬地对待魏国公世子,还是头一回。莫非干爹这是……决定往后要依傍魏国公府了?身后的殿门重重阖上,谢思言立在罗汉床前,盯着咸宁帝看。咸宁帝虚弱呢喃了几句“拿水来”,见床前的人影不动,费力睁眼,竭力凝神,目光方渐渐聚合。待辨认出眼前人,他扯着嘶哑嗓音道:“你……毒是你下的?”“自然不是,陛下太小瞧我了,”谢思言居高临下盯着床上暮气沉沉的皇帝,“我只是想来问问陛下,当年常义对我父亲下手,可是得了陛下的授意?”“朕不知你在说甚。”“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可要三思后再言,”谢思言取出一个白玉小瓶,“我再给陛下一次机会,陛下若还不肯说实话,我就将这里面的药喂给陛下,让陛下在死前也尝尝我母亲当年所受的苦楚。陛下若想喊,也尽管喊,看看外头的人会不会应声。”咸宁帝疾喘几下,少焉,笑了声:“你说的不错,是朕授意的,那又如何?”因着身子极度虚弱,嗓子干哑,他这一声笑听来粗嘎诡异。“你谢家祖上是随太祖底定天下的功勋元老,后头建国立都,你祖宗能从太祖手中逃得活命还留得富贵,也是本事。立国以来,你谢家一直都是京中勋门里的独一份,却一直收敛锋芒。可百年过去,你们难免忘了形。”咸宁帝的声音愈来愈弱,目光却透着股阴厉:“你父亲在朕登基之初就一直暗暗跟几个老臣查探先帝死因,打量朕不知?朕当年除掉聂胜后犹嫌不足,不然你以为朕为何选你父亲去陇西赈灾?朕本想试探试探你父亲,可他在陇西的作为太让朕失望了,回京后也没有向朕低头忏悔的意思。朕思来想去,觉得你父亲也留不得。”“你父亲当年如何不知是常义下的手,可他一直没敢将常义如何,因为他清楚这是朕的意思。你母亲死后,你父亲很是安生了一阵子,后面再也不提先帝半字,尽心办事。朕其时也正缺人,就留了你父亲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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