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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青恭敬地跟随在萧璧鸣身后落后半步,同他在屋檐下观雨落,一阵沉寂,萧璧鸣开口:“你有何要说?”
他因成夜成夜的缺乏睡眠而显出一种极疲惫的样子,俊美的眉眼透露出一种烦躁的感觉,眉间的褶皱示意他在极力忍耐。
韩青道:“陛下该休息一阵了,天下万事都仰仗陛下龙体安康。”他垂眸。
萧璧鸣挑起眉毛,偏了偏头看着他。
“陛下倾尽一切善待寒燕质子,天下闻之无不将感叹陛下德行仁厚,”韩青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毫无波澜,“可是鹤公子实则并非寒燕质子。”
“此事事关寒燕与天都,鹤公子的身世关系重大,刘权实则仅有两位皇子,鹤云程身份有疑,”他声线毫无变化,眼神平静而冷漠地望着廊外,双手环抱着,腰上的剑因面圣而被卸去了,显得莫名有些空荡荡的,“东襄王为解刘权的燃眉之急,向上荐了府内一杂役之子,刘权赐名鹤云程,以寒燕三皇子之名赴天都。”
他忽然看向萧璧鸣,真的只是视线转了转,并不含任何情感,他道:“鹤云程从来不是什么皇子,冒名顶替皇子入主国,实乃死罪。”
萧璧鸣没反应,只是凝神望着檐上滴落的雨滴,韩青轻声道:“陛下看来毫不意外。”
一片默然,好一阵后,萧璧鸣张嘴,哑声道:“……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韩青盯着他望了一阵,垂眸摇了摇头,“陛下原来早知此时,但想来也是自然,却未料到陛下竟仁慈善良如此,能容忍区区一介边寒小国欺负自己至此。”他搭在肩膀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继续道:“但想必仍有一事,陛下不知。”
萧璧鸣闻言望向他,他眼底浑浊,好像有一种永远都化不开的哀愁。与先前那个帝王很不一样的,他的姿睢与孤傲被通通粉碎,只余下永远郁结于心的痛苦与遥不可及的渴望。
韩青眨眨眼,一阵料峭的春风吹得他的袍角轻轻摆动,青色的衣摆飘荡,萧璧鸣看见他的嘴动了动,神色如常,一句轻轻的话和在春风里被吹散,又如惊雷般炸响整片澄澈的天空
——“鹤公子连寒燕人都不是。”
——“他是云烟泽遗民。”
他思索片刻,继续道:“他是当年云烟泽长公主的嫡子,实则应该是云烟泽的小侯爷。”
四下一片静悄悄,只剩春风吹过时树叶婆娑的“沙沙”声,韩青淡漠地望着庭中春色,他稍稍半步离开萧璧鸣的身后,看见他身子僵僵地挺立着,一动不动,微风吹动他的发丝,然而他只是面色凝重地眺望着远方。
他心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几乎就要倒下。
云烟泽……又是云烟泽,因为云烟泽一战,即使天都大捷,也要永远被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被当作残暴与野蛮的象征,在攻下云烟泽的那一刹那,千百年的礼乐与文明就终结在那一支利剑劈开风贯穿在城门内的那一刹那,战火点燃了这座连天神都要眷顾的城池,于是所有的人诅咒他们,诅咒他们的王世世代代都要背负着苦难与折磨,在无休止的求而不得中结束漫长煎熬的生命。
萧璧鸣几乎就要扶着柱子,那二十年前的一战,罪恶竟要延续至今吗?那些父辈所欠下的杀戮与罪孽,就要宛若游魂一般追着他撕咬折磨得永无尽头吗?他感到胸口宛若被什么东西死死地压着,就好像不要了他的命誓不罢休似的,他好像听见千万万冤魂夹着哭声的尖叫,就不近不远地在他的耳后身边回荡着,好像要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拽进那场烈火里。
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云烟泽?”
韩青点了点头,没出声,他怕皇帝死在自己面前,真真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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