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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益纯这才问：&ldo;夫人可知门口有个叫梁横的年轻人，是怎么一回事？&rdo;庆林长公主道：&ldo;我哪里知道是哪里来的小子？&rdo;她照看着生病的儿子，忽地来了个要拜师的小子，好声劝着也不走，非要等顾益纯回来。庆林长公主差点儿要让人把他打走了！顾念着丈夫的名声，只好让人说：&ldo;若是切磋学问，只管进来等，若是拜师，我可做不了这个主。&rdo;看来顾益纯是已经知道了，庆林长公主就追问了一句：&ldo;怎么？不妥？他很能看得下去么？非亲非故的，我的侄子们你都不肯收，他又有什么特别之处么？&rdo;一篇巨制顾益纯道：&ldo;这个儿郎不简单呐！说不得，我且与他说一说话才好，少不得要安民帮我。&rdo;&ldo;咦？&rdo;郑靖业道：&ldo;要真是个祸患‐‐&rdo;庆林长公主接口道：&ldo;早日除之！&rdo;顾益纯不太高兴地道：&ldo;非也非也！将来还未可知，岂能草菅人命？&rdo;他师弟他老婆早就做惯了这样的事情好吧？偏偏这两个人还一唱一和，庆林长公主道：&ldo;谁说是草菅人命啦？除也有不同的除法！&rdo;郑靖业接棒硬掰：&ldo;送回原籍严加看管，不让他兴风作浪，则作乱的那个梁横已经没了，也算是除。梁横，却还是平平安安活着的。&rdo;只要他安份。庆林长公主给了郑靖业一个眼色：干得好！接着胡搅蛮缠道：&ldo;郎君以为我骄横就罢了，怎么也这样看安民呢，你们几十年相交的，真是让人寒人啊～&rdo;其实她存的就是个灭口的心，倒不是她神机妙算到梁横会为祸天下什么的，根本就是这样一个小人物在她眼里简直如同蝼蚁一般，除不除的一句话的事而已。顾益纯被他们俩掰得头晕眼花，连声道歉：&ldo;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摆酒给两位陪罪‐‐还是先看看那个年轻人吧。&rdo;一边拉着郑靖业往外走，一边还嘀咕：&ldo;我虽有相人的薄名，却又不是神仙，人品好坏，总要仔细聊聊才有定论，这个不过是面相不太好看，你们就这样着急，再这样，我连你们面前也不能说人是非啦。&rdo;庆林长公主一甩绢帕：&ldo;滚！&rdo;顾益纯飞快地拉着他师弟滚了。滚出屋子就放缓了步子，顾益纯问郑靖业：&ldo;你也有所察觉了？&rdo;郑靖业笑道：&ldo;我领吏部多年，什么样的官油子没见过？这梁横的眼神儿，与那些想升官发财踩死顶头上司的，何其相似？心太吝！&rdo;&ldo;这就下定言了么？&rdo;顾益纯像是自言自语。郑靖业像是解释地道：&ldo;天下官员这么多，还有许多贡士，我手上事多，不能三两眼就看出来，非要一一相处了来，累也累死了，圣人还要说我无能，天下事都要耽误了。没有十分，七、八分总是有的。&rdo;顾益纯像是嘲笑似地道：&ldo;你当初拜师的时候，季先生也说你目光欲噬人。&rdo;郑靖业平静地道：&ldo;说得没错。当时我刚跟族里闹完，心气还没平呢。当时就是为了这个？我倒是白记了这么多年了。&rdo;&ldo;也不全是，还有，你那时的学问也着实差了点儿，季先生又不是蒙学先生。&rdo;郑靖业也笑了起来：&ldo;说的是。你怎么看这个梁横？&rdo;&ldo;戾气重了些。别的，我还要看一看。&rdo;&ldo;行，那就看看。&rdo;连我都骗！混蛋！要是容易对付的，你还用拉上我吗？回来要好好审一审！顾益纯叹了一口气：&ldo;不忙，先看看他写的这个。&rdo;这是一篇巨制，讲的是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总之，要有秩序，首倡的是君权、族权、夫权。言辞犀利，以前不是没人提出来过，却只提忠孝仁义。听起来差不多，实则天差地远。简单地说，忠与愚忠是两回事！是&ldo;小受大走&rdo;与&ldo;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rdo;的实质性差别，他讲究绝对控制，要剥夺掉相对方的所有权利。尤其还写了宗族的各种不好，希望抑制族权，拆了家族、拆了世家。最好是皇帝一言堂，&ldo;只听贤臣言&rdo;&ldo;不为臣下所辖制&rdo;。呸！皇帝说啥都算了，老子还混个毛线？郑靖业怒了！他虽然捏住了皇帝的痒处，可不代表他就是个立志给皇帝挠痒痒的人！虽然梁横是剑指世家，郑靖业还是心惊了。怒极反笑：&ldo;他倒想得周全！他别是好色无厌，娶了个媳妇儿不让他乱来吧？&rdo;照郑靖业看来，梁横挺仇恨老婆的，把夫为妻纲写得跟国家大事一样详细。什么为妻当贤都写出来了，不贤当休也写出来了，这个贤还包括要平等地对待庶子，让庶子与嫡子的待遇完全一样，如果庶子有才能，家业应该交给庶子，免得被无能的嫡子给败坏了。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他老婆不让他养小妾，不让他宠庶子。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这篇文章，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梁横已经换了衣服喝了姜汤，打量着屋内陈设，虽是客房，却比他在家中的陈设还要好许多。这里的仆役也训练有素，并不以富贵骄人，心中暗暗点头，顾益纯也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值得拜这个师呢。他家也是洡县富户，不是世家，土财主。说是土财主呢，也不太确切，这个土财主，略有些大。至少养得起仆役，蓄得起婢妾。梁横的出身还不好，她娘原是身在教坊，被他爹看上了，跟地方官送了点儿小礼，把他娘从教坊里弄到了自己家里，不久后就有了他。没想到嫡母是个不能容人的，见天地欺负他们母子，他们母子的侍婢是最少的，他妈还要到嫡母跟前伺候，还要受嫡母的嘲讽。母亲的出身是常会被拿来说嘴的，如果穿了好看的衣服，就会被说是&ldo;想勾引男人&rdo;，为此母亲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世间竟了这样的妒妇泼妇！如此不贤良淑德，他那个能容人的母亲比嫡母好上一百倍，居然只能做妾，这世界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这个嫡母真是天下贤妻的反面教材，应该被唾弃一百遍、枪毙五百年。他也常被嫡出兄弟欺负，兄弟里他最聪明，学习最好，却要帮他们写作业，自己的作业因此被耽误了写不完，还要挨罚。大哥是个平庸的人，然而一过二十岁就被父亲谋了一个小官，自己呢？下乡收账？一样是父亲的孩子，凭什么自己就要低人一等？他妈比嫡母年轻漂亮有文化，还会讨他爹喜欢，为什么要受嫡母的气？梁横立意要闯出一番名堂来，要风风光光，压所有欺负过他的人一头！他要比所有嫡兄都有出息，要让他们求他！要给亲妈求诰命，要让嫡母难过！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女孩子的爹死活不肯答应，因为他们家是土豪、不是世家，更因为他是庶子。他愤懑，总有一天，他要让他们知道，他是个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嗯，这孩子愤青了。今天是他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不然就等着被欺负到死吧！肚里有些饿，送饭的仆役还没来，梁横耐心地等着。顾益纯与郑靖业已经来了。梁横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同窗，几十年的友谊。这也是他偷偷从家里跑出来，必要拜在顾益纯门下的原因之一。见两人来了，梁横飞快地站好，深深一揖，冲着顾益纯道：&ldo;学生一心向学，还望先生能许我入门墙，得听教诲，死且无憾。&rdo;顾益纯和蔼地扶起了他，拉着他的手到桌边一坐：&ldo;来，坐下说。&rdo;郑靖业没用人招呼也坐下了，仆役来上茶。顾益纯挥去仆役，对梁横道：&ldo;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问你几个句，你要实话实说。&rdo;梁横精神一振：&ldo;先生请问。&rdo;&ldo;你知道我是谁吗？&rdo;&ldo;您是顾先生。&rdo;&ldo;你知道我在外面传得最响的名头吗？&rdo;&ldo;品评人物。&rdo;&ldo;你觉得我品评人物还准吗？&rdo;&ldo;自然是准的。&rdo;&ldo;你为什么想拜我为师？&rdo;梁横的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来，他是个聪明人，明白顾益纯为什么这么问。政治观点都拿出来了，就不是单纯的治学了。郑靖业笑了：&ldo;年轻人，诚实一点没坏处。你既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当年老夫一穷二白，也是死乞白赖到季师山门赖着不走的，就是为了找个好老师，好混口饭吃。&rdo;两人态度都挺不错，梁横对顾益纯的逼问是有些老羞成怒，又给郑靖业拦了回来。扑通一跪：&ldo;学生走投无路，卖弄小聪明了。&rdo;顾益纯扶起他：&ldo;男儿膝下有黄金，慢慢说。&rdo;梁横垂泪道：&ldo;我本梁家庶子，嫡母不慈，不能容人，兄弟无义，欺辱于我。我为人子，实不忍生母再受苦楚。出此下策，望先生海涵。&rdo;哦！那个夫为妻纲的源头原来在这里！郑靖业大悟。看了梁横的大作，顾益纯是来善后的，能让这小子改变观点最好，如果不能，也要套一点信息，日后也好应对。没想过还问出这样一段狗血伦理剧来，心也软了一软了：&ldo;你父亲如何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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