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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什长……」突然间,粮帐外传来同袍刻意压低的声音。
田仲揭帐而出,问向守在帐外的小兵:「何事?」
「什长……」小兵顿了顿口,眼神中满是惶恐与不安。「我们……还有几日能活?」
一股无奈迅速充塞田仲的胸口,他摇头:「你该明白我让你们守在这里的理由。」
小兵咬咬牙,眸子里有著浓得化不开的哀伤。「什长……就算战死也好,我……不想就这样饿死……」
「……」
小兵没说出口的话,田仲明白,可除了明白之外,他什麽也无法改变。
他们都是农家出身的苦孩子,从军只为了给家里挣些军晌钱粮,也替穷苦的家人少张吃饭的嘴。
这些年来各地饥荒不断,无粮可食而活活饿死的人又岂止万千?
本想著新帝登基,为伐夷东大举招兵,好不容易见著了一条活路,一条能活自个儿也能活家人的路,却怎知到了东晴关却又遇上缺粮,这下子不只领不著军晌让家人好活,连自己的命也得搭上。
何况他们地位卑贱,关内缺粮时将最先被牺牲的,只会是他们。最先空乏的粮帐,也只会是他背後的这座,不会是上级军官们的粮帐。
有时候想想,他们怎就这般贱命?明明同是人生父母养、明明不偷不抢不贪不求,唯一的愿望就只是想让自己和家人三餐温饱而已,为何老天爷总连这麽点卑微的愿望都吝啬赏给他们,果然这人哪,投胎拉门环的时候要拉个有钱有权人家的门环,否则还不如当条大宅子里头的狗,好歹天天有肉吃有骨头啃。
「别说丧气话,粮草应该这几天就会送到。」田仲拍拍小兵的肩膀,软声劝慰。
小兵露出一抹惨澹又难看的笑,说了句让田仲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这话,什长真的相信?」
「我──」田仲语塞。
相信掌握权势的人?相信有身分有地位的人?相信被称为天子的人?
背叛,上演过太多太多回──无论是从前、现在,甚至是将来──从来就只有舍贱留贵、弃民救官,这条法则从以前开始就未曾变过,现在也不可能会变。
天边的夕阳缓缓地隐入山後,天穹的颜色也由明亮的红,渐被墨黑晕染。东晴关内有许多人的心,像那沉入山後再也发不出炙热和强光的太阳,又随著一天的过去,下沉。
一大片悉苏的脚步声由远处逐渐朝著粮帐的方向靠近,开始还瞧不清那些人的脸,直到走近後才发现来的竟是皇帝陛下。
田仲和小兵二人仓皇下跪,没料到竟会是皇上驾临,跪倒的背脊暗暗颤抖,不知方才他们的谈话是否已被听见?
皇帝,天子。
他的一句话便能要了他俩的命,何况他们方才所言足可安上个大不敬的罪名,甭说夺他俩的命,就是家乡父老亲族也可能因为他们的失言获罪赐死。
冷汗,不停地从他们的额角冒出……滑落……
只觉得时间突然像个龙锺的老人走得缓慢,也像个恶劣的刽子手,也慢慢地落下能取走性命的大刀,嘲讽他俩脖子背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快起来别跪著,夜里地湿露寒别冻坏了。」
没有预料中的严厉斥责,却是温软如棉的一句关怀,以陌生的声音发出。
田仲二人在军中的等级微末,别说皇上的声音,就连天子容貌都只曾在远处瞧过。惊惶过度的两人毫无反应,仍旧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直到有一双手分别托著他们的肘弯将之扶起,田仲这才第一回真正地瞧清楚真龙天子的相貌。
「陛、陛下……」
田仲发出的声音依然颤抖,生死关前绕了一圈,任谁都惶恐不已,不知自己是清醒的?还是犹在梦里?
「你叫什麽名?」
「小、小的是田仲。」
「另外这位小兄弟是?」
「我我我、我我我……」
小兵过於惊惶,张著嘴连说了好几个我自,却始终说不全自己的名字。田仲毕竟年长许多,一听小兵没用谦称而用我字自称,连忙用手捂了小兵的嘴,代他回答。
「启禀陛下,他叫牛二。」
楚云溪微微笑著,拍拍两人的肩膀道:「抱歉吓著你们,你们谁是负责这座粮帐的人?」
田仲咽了咽唾沫,梗著脖子道:「是小人负责。」
「还剩几日的粮?」
楚云溪问得直接,显然惊著不知该据实以告还是该避重就轻说些场面话的田仲。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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