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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流年（第1页）

卫哲花了不短的时间认清自己面临的处境，而接受这个事实则花了更长的时间。

天启三年。

那年他才十三岁。虽然父母双亡，但有着一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相依为命的姐姐。疼爱自己，对自己悉心教导的师傅。不曾在银钱用度上感到过拮据，也没有背负着无法达成的野望而备受煎熬。

那时的自己，眼里的一切都是平和，并且温馨。只可惜温和的面纱被撕扯地太快，也太过残忍。曾经的自己曾无数次地回忆起这段的生活，那些温情，奢侈地好像从未出现过。

如果一切不曾改变，过了六年之后大晋王朝的天启帝就会驾崩。被他生前铁腕所压制的北境四族将会再次叛乱。建武元年的新春，那一天的景象，卫哲从未忘记过。数以万计的四族联军阵列在居庸城外，这座连接中原与北境的第一大城在毫无准备下，不到三日就被攻破。城内各道馆、大户护院只要是稍有武艺的人，都被护城军裹挟地派上战场，而最终能够活下来的人十不存一。明山剑馆只剩下他与素明倚赖着游方的拼死保护幸存下来，跟随着南下的难民潮离开这个地狱。

建武三年之后，以北境四族叛乱为导火索，十姓门阀拥兵自重，相继脱离大晋王朝的统治。大陆上几乎兵祸连年，烽火遍地。经年下来，一部分不堪战乱的叛军平民在北境建立了光纪军，一次因缘际会素明救下的一队难民，而后二人随着难民加入了光纪军。在吸纳着渴望远离战事的各路人马的同时，光纪军也在不断壮大。

此后的十年里，他们经历了许多的事情。数不清的磨难与争斗，遇到过欺骗出卖，也有着数次几乎致命危机，生死间的厮杀将两人的武艺一步步推向更高的境界。

在一次战斗中，因为替素明挡下一记重击伤了全身经脉，再也无法调用真息，等于修为尽废。为了替他治好伤，两人几乎寻遍了每一个方法，踏遍了每一块土地。无数次经历希望再到绝望之后，他的心中几乎就只剩下重拾力量的执念。而心怀歉疚的女子也只能陪着他徒劳地努力，甚至在几次劝慰他之后，连带着对素明也怀上了一丝愤恨。

那时的素明武艺已然是顶尖的层次，在光纪军中也享有超然的地位。

但卫哲却受不了自己几乎累赘般的身份。在一次夜里，他终于选择离开了自有记忆起便生活在一起的女子。独自一人踏上未知的命运。

再到后来，奇遇之下多年隐姓埋名的他找到了摆脱废物身份的方法。用迥异于现今功法运行真息的方式，单纯地打磨自身的躯体，将自身铸造成一柄神锋，获得犹在真一境强者之上的实力。

但当他开始打听纪素明的消息时，却得知早在几年前，素明便已经在战事中为了断后单人只剑阻拦大部人马，力尽而死。

而那时，他才知道。自己这大半生来，殚精竭力苦苦想要证明的东西，原来在那个人死后竟是完全不值一提。

他这一生，苦苦追寻却终究一无所获，所以在得知四族围剿光纪军后，才千里赶赴。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解脱。

初冬的居庸城，夕阳落下山脉后气温便会急骤降低。夜色笼罩下来，家家户户点起油灯，饭菜的香气飘起。

卫哲听见素明招呼他吃饭。

“来了。”

前尘在目，往昔如梦。

他笑了笑，起身走往那熟悉的灯火中。

…………

“呼——喝——”

天还未亮的时辰，卫哲循着往日的习惯在床上打坐起来，曾经巅峰境界的体悟还留在他的意识当中。明山剑馆传授的空明诀他还有些印象，但此时自然不会再继续修习。依他现在的眼界，这项最多让人修到生象境界的心法，只能说是粗浅了。

引灵、内视、生象。这三个境界被合称为通识三境，是修行者打基础最关键的时候。八岁之前，经络骨血未全，无法修习的筑基阶段姑且不论。八岁之后开始修行，无论天资多么惊人，都要经历至少三年引灵、一年内视、五年生象这样的步骤，强自提升的不是没有，但往往地基不牢，后续再想有所进益就难上加难了。

当初机缘巧合，他们曾得到过名为大荒素雪剑的残缺剑谱。空明诀的心法与其他流传的大路货一样，修习的人基础都打得相对扎实。他们得到剑谱时才到生象的境界，另起炉灶转学大荒素雪剑倒也算顺利。可惜这项绝学的心法最适合女子学习，以致后来素明的进境一直都要高过他一头，在她修为日渐精深的时候更是自己补全了剑谱。

那时的自己紫府重创，体内真息无法调用一丝一毫，大荒素雪剑原本就与他体质不合更是加剧了伤势。哪怕后来素明费尽辛苦找来号称温养第一的西林禅寺不世秘法——传心法要，也无法让他的伤势有一点起色，肉身境界一层层跌落，到最后紫府胎定，气海无波，连引灵境的修为都保不住，他才真正绝望。

此后他自创的三元拳法也只是希图绕过紫府，谁知却重开天地。短短不过五载时间，就让他从新踏上修为巅峰。不同于当世任何法门，三元拳法每修深一层就会对经脉造成更彻底的伤害。且一旦开始修习，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且没有一步步境界体悟，如果是一个毫无修为的人这样的功法除了自残再没有第二个作用，连修行的门都摸不到。事实上，除非到了真一境，否则稍差一点的修为练下去就算没有经脉焚烧而亡，终生也不可能在跨过真一境关隘。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门真一境才能修的法门。还要自废修为，重头开始。

若不是知道便在不远的将来，乱世就会来临，他也未必会选择重新练起这样的激进的功法。

如今自己身体还不算长开，有曾经的经验，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每天修炼的时间不算久。离战乱爆发的时间虽然只有六年，但有着上一世留下的记忆，足够自己做很多事了。等到天蒙蒙亮时，卫哲就收功起身穿衣。

重回到自己这个少年时期的身体已经两个多月了。

一开始的时候，身边熟悉的人总会感觉到发生在他身上的违和感。调整了几天自己的行为举止，反而更显古怪。后来他也就淡然处之，不再刻意拘束自己，反正也不会有人猜到真正的原因。只要他还是他，这就足够了。

天气一天天变得寒冷下来，转眼间新年又到了。

每年这个时节院内的租客都已走光。腊月二八，他与素明锁上院落的大门，照例到明山剑馆内与游方众人一起过年。

新年的时候，道馆要比往常更热闹些。除夕这天，除了他与素明、游方之外，剑馆内还有两名孤身的教谕一起吃年夜饭。到了大年初二，络绎开始有学徒的父母过来拜年，此时的雪已经下得深了。年纪小的学徒们凑在一起的时候，便开始打雪仗。也会有带鞭炮过来放的。

他与素明算是年纪偏大的那波人了，毕竟都是在剑馆学过的，小鬼头们追逐打闹的时候兴致一高起来下手便没个轻重，他们也会在旁边帮忙看护着，防止出什么意外。

原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无聊又平淡地过下去，谁知道正月还没过，剑馆倒是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风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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