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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陈忠阳到泉山工地检查工作,谈起这个问题时,随口问祁本生:&ldo;你小祁书记的姿态咋这么高?是没经验呢,还是斗不过那帮老油条呢?&rdo;
祁本生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ldo;陈书记,少干点,少受累,这还要经验呀?!谁不知道?!要说斗呢,我能斗,打我也能打,陈书记,你是知道的,我们泉山可是民风剽悍哩。&rdo;
陈忠阳说:&ldo;对,我知道,60年代上河工,我最头疼的就是你们泉山。你们老县长钱麻子是个水利大将,可也是个内战好手,那时都当公社副书记了,还亲自带人打架哩!为此可没少挨过我的骂。&rdo;(82)
祁本生说:&ldo;可这么吵呀,打呀,值得么?等咱工程干完了,大泽湖水引过来了,大漠河上飘荡着天光帆影,后人夸赞到咱这代人的艰苦创造时,咱想想这些争吵脸红不?那时谁还会记得这些争吵呢?&rdo;
这让陈忠阳挺感动,也挺感慨:&ldo;是呀,这么看来,还是你们年轻一些的同志看得远呀。&rdo;
然而,对泉山县内乡与乡的矛盾,就不是祁本生的高姿态所能解决得了的了。身为县委副书记兼工程指挥,祁本生由当事者变成了裁决者,就不能不表态,不能不做双方的工作,工作做不通,也急得生闷气。
陈忠阳在大漠啃萝卜头,吃夹生饭这一天,泉山这边发生了一场界线矛盾,周集乡六里长的河段和刘王乡五里长的河段,同时停了工。两个乡18000多民工,从上午10时起,都爬到两边河埂上坐着晒太阳,全不到积满淤泥的河底干活了。
祁本生一听汇报就急了眼。春耕、春播临近,工期已经这么紧了,月夜赶工都来不及,这大白天咋能晒太阳?于是,先用电话命令周集乡乡长叶春时,要他不讲条件,先把活干起来。后来,他就从县指挥部往周集工地上赶。
周集终究是祁本生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乡长叶春时和民工们很给祁本生面子,尽管有情绪,接到祁本生的电话命令,还是下到河底干活了。
祁本生赶到现场,已是中午11点多了,刘王乡的民工大多在河堤上吃起了饭,只有周集乡的民工在河底懒散地磨洋工。再一看才发现,服从命令的周集人真吃了亏:工程已进行到了河底清淤阶段,谁先挖淤就意味着谁增大了工作量。你干他不干,你地界上的淤泥刚挖完,他地界上的淤泥又流淌过来了,你干得再多也等于白干,难怪周集乡的民工有情绪。
祁本生便让人把刘王乡乡长倪务本和周集乡乡长叶春时都找到大堤上开会,以商量的口气,问这两个在年岁上几乎可以做他父亲的当家人:&ldo;面对这种情况,你们看怎么办才好呢?&rdo;
倪务本蹲在地上苦着脸说:&ldo;小祁书记,你知道的,我们刘王乡这边进度慢,河道拓宽部分还没最后完工,已拖咱县的后腿了,得抓紧时间赶赶。我看老叶他们爱咋干就咋干吧,我们也就不多干涉了。&rdo;
叶春时叫了起来:&ldo;倪乡长,你这样讲话就是耍我们了!你们刘王乡的人都不下去清淤,我们这边清,你们那边流,我们啥时算完工呀?!&rdo;
倪务本不急不忙地说:&ldo;你们要是怕吃亏,那就停下来等我们几天好不好?只要小祁书记同意,我们是没意见的。&rdo;
祁本生一眼就看出倪务本在耍滑头,想了想,表态说:&ldo;老倪,你别说了,我想,你们最好还是先集中力量一起清淤。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乡五六公里地的河段同时清,双方各出7000人,同时下去,直到清完一起上来。行不行?&rdo;
叶春时说:&ldo;这公道,我们同意。&rdo;
倪务本说:&ldo;我们乡是五里河道,叶乡长是六里河道,都出7000人,我们不就亏了么?&rdo;
叶春时倒爽快:&ldo;那我再加1000人,出8000人就是。&rdo;倪务本还是耍赖:&ldo;现在界墙都扒了,哪还分得清呀。&rdo;
祁本生说:&ldo;我分得清哩。我这个县委副书记就在中线站着,做你们两个乡之间的界桩,和你们一起干。你们两个乡的民工只要有一个不上岸,我就不上岸,这总可以了吧?&rdo;
倪务本无话可说了。真就这么干了。
从那日中午13时,到次日深夜23时,整整34小时,两乡15000民工,在祁本生的直接指挥下,展开了这场三百公里战线上最艰苦,也是为时最长的一场连续作战。为方便联系,祁本生在五六公里长的河段上配了十几台报话机,自己居两乡中线,手持报话机进行总调度。34小时中的五顿饭,都是站在污黑的河泥中吃的。两乡的民工倒换着上来下去,只有祁本生一直泡在污泥里。
清淤结束后,这个生着一张娃娃脸的年轻县级指挥抱着报话机软软地倒在了河底温湿的新土上,被分界线两边的民工直接抬上了警灯闪烁的救护车。
陈忠阳后来逢人便说:&ldo;在我手下的水利大将中,最年轻的一个是祁本生,最优秀的一个也是祁本生。这个连续34小时插在泥水里的活界桩,把崇高和卑劣截然分开了……&rdo;五十五&ldo;放炮了‐‐‐&rdo;&ldo;放炮了‐‐‐&rdo;
伴着河堤两岸警戒员拖着长腔的洪亮吆喝声和骤然间响起的尖利哨子声,靠近爆破现场的民工们,照例懒洋洋地往两岸的堤后躲。可总有些楞头青怕多走路,却不怕死,用大筐护着脑袋,撅着屁股在河底躲炮。这最让尚德全头疼,在县委会议室里见过死人的尚德全可不想再在自己的突击队里见到死人。所以,尚德全给所有放炮员下过死命令,不见他手中的小红旗连续三次挥下去,决不能点火放炮。
这回进行放炮前安全检查时,尚德全又在河底发现了两个不怕死的英雄人物:一个是年轻的老油条曾三成,一个是绰号郑秃子的五组小组长。这二位真是活宝,一起趴在一辆装满泥土的破板车下,头靠头吸着烟,说着话。
郑秃子心很虚,问曾三成:&ldo;小三,这距炮口怪近的,安全么?&rdo;
曾三成说:&ldo;咋不安全?咱在车底下,车上还有土,别说躲炮,我看连原子弹都能躲!秃哥,别怕,别怕,我有经验。&rdo;
说到这里,尚德全过来了,把破板车推开,暴露出两个英雄,手中的小红旗点着二人的脑袋说:&ldo;我说二位,你们是不是活够了?!要是真活够了,可以去卧轨,去跳河,可别在咱工地上寻短见!&rdo;
郑秃子极是惭愧,忙爬起来了,连声埋怨曾三成:&ldo;都是你小三的事,都是!&rdo;遂又对尚德全赔着笑脸说:&ldo;尚书记,我们承认错误,承认错误。&rdo;
尚德全念郑秃子是老实人,头一次干这种事,便没多说什么,只逮着曾三成死训:&ldo;你这个小曾,是不是想害人呀?若炸死你一人倒罢了,你还拉一个给你垫背!我没准也得替你垫背,担责任!你不是第一次了,是屡教不改,皮咋就这么厚?!你这身厚皮我看倒能挡原子弹了!&rdo;(83)
曾三成知道尚德全是犯了错误的干部,而且知道是什么错误,便嘿嘿一笑说:&ldo;老尚,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愿死在咱县委会议室里。死在这里,好歹也算是为水利工程献了身,死在会议室里岂不白死?老尚,你说是不是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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