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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达最终义无反顾的离开了渝市。彼时的徐小青尚不知道,她即将面临的并不只是稍稍好起来的人生。
周海平开车很稳,速度也很快,和他谨慎的性格一致,但是他并没有一路开到洹州去,他们在距离渝市最近的那个服务站停下,转身对吴城树说:“我先下去准备。”
吴城树点了点头。
周海平这个人给人感觉很安静,城府颇深,他临走前对吴城树说话的语气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徐小青没来由的紧张起来,目光追随着周海平走向不远处的一排仓库,那里聚集着三五个人,见周海平过去,很恭敬的点着头,递上香烟。
徐小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绷得太紧敏感了些,她觉得气氛有些陌生,每个人的表情都很诡异。
半晌,徐小青才把视线收回来,落在吴城树身上。
吴城树正在看她,很奇怪,他分明很冷,徐小青的心却莫名安定下来。
“我希望你听到我接下来的话,不要紧张。”男人开了口。
“嗯!”徐小青回望着他。
“我不叫程树,我姓吴,吴城树。”他盯着徐小青的眼睛,少女瞳仁轻颤,却没有被隐瞒欺骗的愤懑和惊恐。
吴城树才接着说:“舅舅的户口虽然在洹州,但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生活在那了,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晏州。”
少女的眉头皱了起来,又很快恢复平坦,她说:“没关系,洹州或是晏州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洹州、江州、晏州,俗称国内商贾三角洲,位置相邻,像鼎之三足,徐小青唯一可能计较的是,洹州属于省城,晏州则是省外。但对她本身来说,这些都已无所谓。
“虽然是舅舅收养的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跟我父母同住,一则舅舅是个忙人,无暇照顾你,二则徐老师对我们一家来说都算是很重要的人,我们更希望你同我们生活。”吴城树笑了一下,虽然只是冰块脸上的微微暖色,但已经是徐小青见过最动容的表情了。
徐小青说“好。”
吴城树不由专注的看了她一会儿,似对如此顺利的沟通有些意外,吴城树没有看出不妥,徐小青目光坦诚也清澈。吴城树抿了抿唇,是个很愉快的表情,他说了句“下车”,便率先开了车门。
徐小青从来没坐过汽车,即便是捷达也没有,她鼓捣了半天,车门被吴城树从外面拉开,少女脸上发烫,快速钻了出去。一抬头却发现面前周海平已经站在了两人面前,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两辆一摸一样的轿车,少女对汽车的牌子认识的不多,但这一种恰在她认知的范围,因为渝市最有钱的开发商也开了这个牌子的车,那车从他们小区边上开过的时候,街坊邻居都会“哇哇”的叫着,“快瞧,大奔。”
刚才和周海平在外面说话的几个人分别上了车,徐小青依然和吴城树同乘,周海平则坐去了另一辆,直到车子在七个小时后到达洹州,徐小青才意识到两辆车安排四名司机究竟是为了什么。
离开洹州尚要七个小时,她这一走,说天各一方也不为过。
他们在洹州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上路,隔两个小时在服务站稍事休息,一走竟又是十几个小时。
宽阔的车厢里气氛安静,吴城树的腿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不时在键盘上敲着。徐小青他们学校的语文教研主任也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但她从来都没近距离看过,徐小青起初还有些好奇,余光时不时瞟过去,车行了几个小时,吴城树的动作状态始终如一,徐小青却是累极了,她好几天都没好好的睡过一觉,虽然对未来充满惶恐,却也抵不住安静空间袭来的强烈困意。
假如几个月前有人告诉她,她会离开渝市,坐在一个大奔里,身边还坐着一个完美的精致男人,她绝对是不会不相信的。可是此刻,她感受着那种奇妙的安全与松弛,听着手指与键盘的律动,是真真切切的毫无防备的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身边的人依然是之前的姿势,感觉到徐小青的动静,收起电脑叫她的名字:“小青,活动一下,快要到了。”
徐小青第一次出远门,又有些晕车,完全辨不清东南和西北,好不容易找准了方向,已经来到了吴家的别墅区外,汽车在山脚稍稍停顿,又沿着平坦的水泥路,一路开进了山中,二十分钟后一栋古园林一般的院落出现在视线中。徐小青忍不住朝车外看,到处都是古色古韵的雕梁建筑,和风景区的古建筑不同,这里的房子和院墙虽是古韵却也结合了现代感设计,比如入眼处被修整平坦的花园喷泉,一排八个的感应车库,篮球场和网球场中间一个华丽丽的游泳池,茂密的松柏和翠竹从房后探出,树的造型和形态像人一样有着格调,在雨后的黄昏里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草木之香。
徐小青随着吴城树下车,她一直直视前方,目光坚定谨慎,黄昏的暖色里带着那么一点离群索居的味道。
吴江和周澜湘闻讯相迎,吴江是吴城树的父亲,周海平的姐夫,他坐在轮椅里,鬓边有几缕白发,看上去比周海平还年轻,只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气质。
吴城树和他很像,只不过吴城树不苟言笑,吴江却笑容宽和温厚。徐小青从下车起就怀揣的小心和慌张,在看到吴江的一刻,才稍稍放松下来。
周澜湘是个真正的美女,至少有一米七以上的身高,五官立体面孔白皙,干净利落的旗袍和盘发,将女人的端庄展现的淋漓尽致,如果不是吴城树介绍,徐小青根本不会相信,她是吴江的妻子,吴城树的母亲。
和周澜湘比起来,自己何止是粗陋,徐小青简直觉得丢人。周澜湘却非常温和,她把丈夫的轮椅交给儿子,来到徐小青的身边把她的手挽了起来:“小青,这些年你受苦了。”
这些年来,置于那样的境地没有哭,被亲人嫌弃没有哭,背井离乡更没有哭,却被周澜湘这一声软糯的江南腔,说的酸了鼻子。吴城树一手拍着母亲的肩膀一手按住徐小青后背,安慰:“进去说吧。”
吴家的这栋别墅,外观上气势恢宏,内里装修也十分有格调,最主要的是,内部没有什么古色古韵的家具,一应现代感装饰,鲜花和色彩毫不吝啬的被运用,让人感觉这栋别墅的内外设计并不是出自同一人。
其实徐小青的第一感是没错的,房子虽然是吴江选的,但装修风格是周澜湘一人的决定,当年吴江还没有出事故,周澜湘以“在家时间最长女性”的身份,决定了这座别墅里的所有细节。从装修风格上来看,周澜湘其实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从进到别墅起,徐小青就发现了不止十种的花束,这些花有的是插在花瓶里的,有的植进盆栽,但它们被修整的十分精致,显示出主人对它们的用心。
客厅里的沙发是布艺的,徐小青从来不知道布艺沙发在豪华的别墅里也并不突兀,最重要的是,吴城树此时闲坐在布艺沙发里,也毫无违和之感。
半晌,周澜湘从楼上拿下来一个纸箱,靠着徐小青坐过来时,顺便把那箱子给打开了。那是一些琐碎的物品,徐小青的视线首先落在箱子里的一个相框上,是一个男人和孙琳的合影,那男人显然就是她的父亲徐舟。
十五年来徐小青不是没有对他产生过恨意,事到如今,那些恨意淡的像尘,她比谁都明白,如果不是他,自己的人生不会有此转折。但是她又想不明白,曾经那样的人生,不就是他造成的吗?这么想着,自己似乎并没有完全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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