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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5章 心弥万里清如水（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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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听说碧阳识得一心观的所在，风儿心里就长了一团大大的草，恨不能肋生双翅，立时就飞过去才好。怎奈何自己如今这具病病歪歪的肉身忒不争气，莫说是飞，恐怕就是爬，也爬不到百十里之外。

总算想明白了这一点，风儿也只好耐着性子好好将养身体，结果每日里倒成了她盼着吃药吃饭，见了黄大夫也不似先前那般抵触。偏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碧阳又是个极会哄人的，一会子折腾出些别致的吃食儿来，一会子又淘弄出些新鲜的玩意儿来，且极善于说些诙谐有趣的故事，还将他自己在外“行侠仗义”之时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地讲给风儿，把个风儿哄得连伤心的空子都没有。再加上宣阳第一名医在旁护持，每日里都守在楼下随叫随到，针灸推拿，更亲自煎汤熬药，诸般如此，只过了三、四日，风儿竟然已经能给碧阳扶着下地走动。

偏碧阳也是个闲不住的，一见风儿能走动，就撺掇着要上街去玩。风儿原本骨子里就是个贪玩爱闹的，这几日给碧阳带得心情大好，也少有空闲去念及过往，不觉间又恢复了年少心性。他二人果然一拍即合，搀着扶着也要跑去街上瞧热闹。却是还不到一个时辰，风儿就已经累得站也站不住，不得已才给碧阳打横抱着又回了客栈。

伙计们一见财神爷回来，赶忙都迎上来招呼伺候，掌柜的更是十分有眼色地吩咐另一个伙计，赶紧去客房里叫了随时候在那里的黄大夫过来，跟着一道儿进了后院伺候。

黄大夫给风儿仔细诊了脉，看风儿面上虽然仍旧色如白蜡，可嘴角唇边却带着些笑意，略一思量，这才拈着胡子缓缓说道：“姑娘只是有些劳累过力，还不打紧的，比起昨日来还又略好些。只是，到底是一场大病还没好利落，姑娘的身子又一贯气血虚弱荣养不足，还是要多休养才好。再者，有些不好克化的吃食，最好还是先不要吃了。”

碧阳凑在风儿耳边，小声道：“馋死鬼！方才叫你不要吃花生糯米圆子，就是不听，现在挨说了不是？”

风儿横了他一眼，朝他一吐舌头，也小声回嘴道：“勾死鬼！那铺子明明是你非要进去的，也是你说的想吃什么都成，这会子又来说嘴倒打一耙。”看碧阳张口又要说话，风儿故意转头笑嘻嘻地问黄大夫，“冰糖山楂能吃么？”

黄大夫早就瞧见她怀里捧着好几个纸包，见她精神日好，点点头笑道：“这冰糖山楂开胃生津，消化积滞，吃几颗倒也是好的。只是，生山楂吃多了破气破血，姑娘身子原本就气血两虚，倒不如叫人煮成山楂酪，多加些冰糖，也是一样的酸甜好吃。不管怎么说，胃口好些总是好事，这几日来姑娘精神日渐健旺，这病就好得快了。”

风儿得了圣旨一般朝碧阳一扬眉毛：“听见没？快煮山楂酪去，要煮甜些。”看碧阳朝门口瞧去，知道他这是要叫伙计去煮，便“哼”了一声，“方才在街上看卖艺的，打赌那人会失手出丑，你既然输了，就要今日一下午都听我差遣。这会子我就叫你去煮山楂酪，不许叫人代劳。”

碧阳听得一咧嘴，皱着眉道：“你要是不怕吃煮糊了山楂酪，我就给你做去。”

于是，黄大夫在掌柜自家使用的小厨房里煎药的时候，就看见了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白衣公子，像个老妈子似的坐在桌旁，笨手笨脚切开山楂挖心去核，一个伙计在旁点头哈腰地指点着如何取锅如何烧水，显见得是头一回做这等厨房里的营生。黄大夫不由得在心中哀叹一声：原来这等不“识”人间烟火的，才叫做天生贵人。

又过了十来天，眼瞧着风儿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碧阳自然也心情大好。

风儿手指上的皮肉伤已经愈合，虽说还是不能动弹，可经过黄大夫又是针灸热敷又是药水泡洗，也已经不再疼痛，淤血也散去了大半。黄大夫说若是将养得好，十指筋骨重新长好不成问题，只是难免以后手指不能用力，活动也不甚灵活罢了。

碧阳自然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心中替风儿难过，口中却故意笑道：“反正你本来也不会描龙绣凤，更不是什么丹青圣手，要那么灵活的手指头也是白费。我倒瞧着，以后只要还能拿筷子就足够了，只是拿筷子也不用太灵活，若是吃得慢些，还能教你少吃些儿，也免得又长成个肉球模样，丑死了。”气得风儿用两只手掌夹起脉枕朝着他脸上就丢了过去。

住的是宣阳最好的客店，又要宣阳第一名医不离身地伺候，再加上一应的吃穿用度样样十分讲究，花销自然很是不菲，碧阳身上所带的银子也差不多花尽了。不过他一贯是个洒脱性子，见既然没了银子，就大咧咧进了当铺，拿出江王爷赏的羊脂白玉螭龙佩丢进去，就押了一千两银子出来。

从当铺回来的路上，路过骡马市，碧阳一眼就瞧见了木桩上系着一匹神骏非常的白马龙驹。那白马通体如雪，配得雕鞍玉勒，仿佛就是画中的小白龙化身一般，只是昂首嘶鸣，前蹄不住腾骧，其他马主唯恐受其连累，都将自己的马匹栓得离那白马远远的。碧阳却是走上前去，也不寻马主，飞身上马一试，那马竟然服帖，心下十分欢喜，待那马主上前来时也不讲价，掏出五百两的银票就买了下来。

玉人牵着龙马，招摇过市自然很是引人的眼目，尤其是女孩子的妙目，甚至还有胆大的姑娘，忍不住要悄悄跟在他身后走上一段，期望这位风流佳公子能朝自己看上一眼。哪料想这白衣玉人一路走得不紧不慢，竟然是溜溜达达一直走去了“雅叙阁”，实在是教良家女子暗自咬牙顿足叹息：真真儿可惜了他这身好皮囊，原来竟是个流连烟花之地的风流子，可惜啊可惜。

良家女子们没勇气也没好意思跟着这位翩翩佳公子走进“雅叙阁”这烟花之地，自然也就不知道这位公子此次却并不是来此风流雅叙的，而是来跟花姐仔细清算她给风儿吃□□物的账。于是，今日在“雅叙阁”里的上下人等可算是祖宗保佑先人显灵，竟然都大大地开了一回眼界：当然，能够破天荒见到脸上没有半点脂粉遮掩的素面花姐，这就已经够叫人吃惊了，而竟然还能够见到给生生剃去头发和眉毛的花姐，那真真是叫众人都几乎瞪爆了双眼！

一身白衣的冉公子却是满面淡漠，出尘仙人一般从众人头上腾跃而出，众人也就都那么眼睁睁瞧着他牵着白马，施施然而去，渐渐不见了踪影。

“雅叙阁”里的众人正茫然不知所措，花姐还正在楼上关起门来死了爹娘一般地哭天抢地，前厅里忽然又起了一阵闹哄哄的骚动，只听有人声若洪钟地大喊：“姓冉的龟孙子你在哪里？赶紧快给你爷爷滚出来！”原来是卓公子重金从外地请来的几位高人到了，此时也闯进“雅叙阁”来，要找那日抢走小梅花的冉公子寻仇。

花姐气得双手举起桌上的镜子，一把就狠狠砸了出去，踢着门嘶声发疯大叫：“让他们敞开了闹个痛快！让他们干脆把‘雅叙阁’彻底砸烂算了！最好把所有人都一个个活宰了！反正老娘以后也没脸见人了！”

老巴和老王虽然也吓得两腿发抖，可终究还不似花姐那般失常失态，虽然之前就已经悄悄打听了那位冉公子如今住在哪家客店，却也不敢明说，只大着胆子陪着笑，上前给那几个人指路，说冉公子早已经不在“雅叙阁”住了，不过那日冉公子带着小梅花离去的时候是朝东街而去，让他们去东街的那几家客店找找便是了。

等那几个凶神恶煞大呼小叫地朝东而去，老巴和老王这才赶忙上楼，去安慰已经又哭又嚎哑了嗓子的花姐，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番描述，将那几个高人的威猛添油加醋，总算哄得几乎发疯的花姐止住了哭喊。花姐摇晃着冬瓜似的光脑袋，咬牙切齿地诅咒那个缺德带冒烟的冉公子今番遇到这几位高人，只要动起手来，就必定是要落得个不死也残的倒霉下场。

花姐渐渐平静下来，想了想觉得还不解气，就赶紧大声吩咐老巴，让他赶紧追上跟着那几位高人，一定要看清楚那个姓冉的最后被打成个什么德行，回来一定要仔细说给自己解气。不想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刚才就跟去瞧热闹的大茶壶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回来，一进大门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嚷嚷，说简直是白日里活见了鬼，那几位高人就在一刹那之间全都不见了踪影。

原来，那几个膀大腰圆的高手在东街上挨家客店搜找，眼见着他们再穿过五尺巷就要到了冉公子居住的聚福店，却不料刚刚走过一个拐弯，等跟在后面瞧热闹的人们再走过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刚刚还大呼小叫的那几个高手，竟然就这么忽然间地在大白天里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花姐听了个目瞪口呆，不由得一连打了十几个寒战，缓过神来之后，一叠声地叫老王赶紧去门口多烧元宝纸钱，又叫老巴赶紧去土地庙上供烧香，再叫人去请法师来驱鬼辟邪。

碧阳收拾了花姐，心中很是得意，在街上路过一个泥人摊子的时候，随意瞧了一眼，颇觉有趣，又兴头头地挑了两个，这才溜溜达达地走回客店。

还没到客店门口，远远就看见了一个披散着长发的青衣单薄人影，正站在客店门口四下张望，引得过路之人都侧目而视。碧阳一时又起了作弄之心，便赶着白马前行，自己却双手抓住马笼头，只用左脚挂住马镫，将整个身子都隐藏在白马左侧。待得白马走到风儿身前之时，他猛然一个飞身，倏地腾跃而起，又忽地落在风儿眼前。

风儿自从早饭后就忽然不见了碧阳踪影，问了几个伙计，也都说不知这位冉公子的去向。风儿在屋中左等不见，右等也不来，不由得又生出了碧阳也会从此不知所踪的想头，心下顿然甚是失落。实在坐不住，就到门口来张望，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寻他，陡然见到走过自己身边的一匹白马身侧突然就窜出一人落在自己眼前，登时给唬了一大跳，身子狠命向后一闪，后背就一下子撞在门框上，一声没出，身子就已经软软地瘫倒下去。

碧阳也不料出此意外，赶忙上前一把抱住风儿，正见伙计迎了出来，匆匆说了句：“快叫黄大夫进来”，就直朝店里大步而去。那伙计应了一声，赶紧又喊了句：“公子爷，这马……”却只听见碧阳远远甩下一句：“给我照顾着。”

其实风儿不过是碰巧撞到了后心，顿时闭住气息罢了，不一时也就睁开了眼睛苏缓过来。黄大夫做事周到，自然又是细细一番诊脉，确定没有大事，还是嘱咐了一顿“须要静养不可受惊”的道理。

黄大夫去后，躺在床榻上的风儿就把身子转冲向床内，任凭碧阳如何做小伏低地连连赔不是，还讨好似地拿出那两个泥人来献宝，还大讲了一番方才在“雅叙阁”里的英雄作为，偏偏风儿就是始终背身不理。

到后来碧阳也折腾得恼了，恨恨一捶床榻：“风儿，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就差跪下磕头了，你还要如何？”

风儿给这“咚”的一声吓了一跳，猛回头，一见碧阳正拧着眉毛瞪着自己，愈发着恼，颤声道：“我晓得，是你救了我，我欠你的人情，可……可我又不是你养的猫儿狗儿，你一声不吭就没了影子，一回来就又作弄我，你还问我要如何？我倒要问问是你还要如何？”愈说愈恼，双手一把拿起碧阳放在床榻上的泥人就要丢出去，却猛然瞧见那泥人是个穿着水红色衣衫的窈窕女子，正朝自己怀中抱着的一个身穿黄衣的小女孩笑语，而那黄衣小女孩双手搂着女子的脖颈，歪着头也朝着那女子眯着眼笑。风儿双手一抖，险些滑脱，赶忙一把抱在怀里。

碧阳看她神情陡然变化，心下一软，就仍又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这泥人像不像你娘？”看风儿只是低着头轻轻点了点，便有几滴水珠落在那泥人身上。

碧阳也低头拿起另外一个泥人，瞧着这个一身松绿衣衫的女子，一手拉着一个咧着嘴呵呵傻笑的白衣男孩，一手举着一只蝴蝶风筝，不由也瞧得出了神。

二人静静坐了好一阵，碧阳忽然开口道：“风儿，你想不想听我说一说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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