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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高阳人散楚云归（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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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崇恩此时心念电转，却是无论如何也猜不透眼前这个君自安到底是哪一边的，他又到底是何用意，但罗崇恩一向处事冷静，自然明白最最要紧的，莫过于自己所中的“春风醉”。唯有拖延时辰，等自己身上的药力减退，方能化解所处的困境。

因此他略略一沉吟，先朝水灵答道：“我也只是先去九离山查探一番罢了，总要弄清了真假才好知会你一同动手。当真要救王女，必得稳妥行事，单凭我一人之力，一旦有闪失，便再无补救的法子。”他一双锐利的眸子此时已渐黯然，深深一叹，又道，“这十几年来，诸多人等，各自与彼此之间都有许多撕扯不清的恩恩怨怨，偏偏又都犬牙交错，纠结夹缠在一处，哪里有谁能说得清谁是谁非？想当年……”

他正着意要多说些旧事来设法拖延，却不道给君自安突然一句：“罗崇恩，你还是别白费心思耽搁时辰了。”硬生生就给打断了话头。随即，君自安步步紧逼道：“我知道你是中了水灵的药，这会子内力全失，而水灵的右手也动不得了，你们两个的生死，此刻都在我手上。干脆告诉你，我就是一路悄悄跟着这个江碧阳来的，我等的就是眼前这个机会！你们两个都给我仔细听着，我只要你们一句实话：当年水凝怀孕尚不足月，就被水盈强行催产、生生夺去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和江碧阳走在一处的那个风儿？”他边说边又逼近上前来两步，“罗崇恩，水凝在青州受了你和杨朝客的毒打折磨，这个帐咱们迟早要算算清楚。你今天若是乖乖说了实话，我就暂且放过你和水灵；你若是不说，我就直接宰了你两个给水凝报仇。”

罗崇恩听君自安如此直来直去说明都是为了水凝，心下反倒生出疑惑：听此人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对水凝一片痴心，似乎他这些所做所为都是为了水凝。可若是他当真全是为了水凝好，之前又何必要特意跑来告诉自己水盈被囚九离山的绝密消息？若是水盈得救脱困能够重掌阿修罗道，那依着水盈素来的性子，对于当年故意引走秦正杰、而最终导致阿修罗道几乎彻底被灭的罪魁祸首水凝，自然是决计不能轻饶，这却又不是在害水凝？除非——除非水凝已经命在旦夕，或许，是她临死之前的心愿就是要找到当年被水盈夺走的孩子？又或者，这个君自安不过是借了水凝的名头做幌子，实地里还是为了要打探当年的秘密？可他又不是秦正杰的人，纵然知道那些秘密于他又有什么好处？难道这个君自安也动了心思要得到九离山九重石匱的那物事？他以为这个风儿是水凝和秦正杰的孩子，想用她去要挟秦正杰？

心下猜疑起伏不定，罗崇恩脸上却仍旧是全无表情，最终只冷冷一笑道：“王女当年说得清楚：水凝的孩子生下来就死了。至于其他那等女人家的事情，我一个旁人下属如何能够知晓？”

君自安死死盯着罗崇恩，闻言忽地衣袖一抖，三颗铁莲子已然带着破风之声，直扑水灵而去。

水灵也正满腹心事，思索间不免有些分神，哪里料到正与罗崇恩说话的君自安会陡然朝自己出手暗器？刹那间只见空中三颗铁莲子已经呈“品”字形打到眼前，一颗直奔自己的面门，其余两颗则是瞄定左右肩窝，那铁莲子未到，劲风已至，可见出手之人的力道和准头都是一流。水灵一惊，也顾不得右肩有伤，一个翻身急纵，总算是避了过去，不料才刚刚落地，又有风声已到身前，却是避无可避，顿觉左肩胛猛然一痛，随即左臂左肩霎时间一阵透心的酸麻。水灵低低“啊”了一声，左手上的短剑也落了地。原来，再那三颗铁莲子之后，竟然还有一颗铁莲子随后紧随而至，且是算准了自己的落地之处，直直就击中了水灵的云门穴。

君自安见得了手，却也不再多理会水灵，转头又继续盯住罗崇恩：“我原本并不打算伤人，可既然水凝说你为了逼她开口，就叫人去毒打风儿，那咱们之间也不妨有样学样：今天你若是不说实话，这位水灵姑娘就少不得要因为你而受些苦。”

罗崇恩心中一凉：自己此刻全无内力，而水灵右肩被自己伤了，如今左肩又给此人封住了穴道，难道此番是要轮到自己来品尝这任人宰割的滋味？思来想去，唯一的法子还是只有尽量拖延。他朝水灵瞟了一眼，见她将身子靠在树上，一双盈盈妙目正切切望着自己，心中竟忽然间萌生出了个“此生既已不能活在一处，那今日同死于此倒也罢了”的想头。但他毕竟早已不再年少，随即便用理智将这傻想头狠狠打散了开去。

罗崇恩先是摇摇头，略沉了沉，才平静地开口道：“好，我认栽，但我只说我知道的。当年，水凝是奉了王女之命去勾引秦正杰，要让她怀上秦正杰的孩子，王女要用那孩子来替换林芳伊和杨朝客的孩子。”却见君自安面上露出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不耐烦神情，暗自思忖：看来水凝已然将这些告诉过此人，此人果然是与水凝有非比寻常的关系。便又道：“那个什么风儿，已经是当着杨朝客和秦正杰两个的面滴血认过亲了，她千真万确是杨朝客的血脉，在青州府衙里也正大光明地住了大半年的光景，上上下下都晓得她是杨朝客的小妾林芳伊生下的明玉小姐。”见君自安也只是略略点头“哦”了一声，丝毫不见惊讶之色，罗崇恩只得顿了顿，又故意有些试探地问：“而水凝的那个孩子，想来应该是秦正杰的血脉吧？”

水灵的内家功夫远远不及罗崇恩，此时给君自安封住了左肩的穴道，暗运内力冲了几冲也没有冲开，只得暂时靠在树上调息。

她执掌阿修罗道的这几年，早就在青州府衙里安排了眼线，自然也知晓了罗崇恩抓住水凝之事。她虽说一向也不大瞧得上这个逆来顺受的软性子二姐姐，但毕竟同是自小就都被水盈霸道压制，何况就是放下姐妹手足之情不谈，多多少少也总还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是以水灵当时就率领亲信赶往青州府衙，却不道才走到半路，就得到了水凝已经被人抢先一步救走的消息。听闻了那人的身手，水灵初时也有些疑心救人的就是祖父梅鹤溪，可在十年之前，自己曾冒充水凝，得以近身重伤了梅鹤溪。虽然最终还是给他侥幸走脱，但除非这世上当真能有回魂草还魂丹，否则那老道人断断不可能尚在人间。

原来，二姐姐竟是被眼前这个君自安给救走了。

水灵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连那豆腐性子的闷葫芦都有个为她卖命的人，可自己曾经奉上真心给予一切的人，怎么就……

女人家心中最薄弱之处一软，险一险就要说出“那个风儿就是我二姐姐的孩子”的话来，她已经张开了口，就在这一刹那，心底里猛地一惊：水灵啊水灵，你怎的如此糊涂！你告诉了君自安实话，于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那人若是言而有信，放过了自己和罗崇恩径自离去，那么自己双手都不能动且周身气血不畅，一旦罗崇恩要加害自己，却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那人言而无信，知道了实情之后还是要杀人灭口，那这买卖却不是亏得连祖宗十八代都赔进去了？且那人将风儿带去给水凝母女相认，自己苦心的一番计划岂不是全都要落了空？

想到此处，水灵忽然明白了罗崇恩方才那些话中背后的真正目的，赶忙接茬道：“君大哥，他说的不错，这都是我大姐姐水盈的狸猫换太子之计，当年林芳伊确确实实是被冤枉的，她怀的孩子，原本就是杨朝客的。”她说的也确实是实话，可目的却是要放出更多迷人眼目的烟幕，教对方更加摸不清头脑。

不料想却听君自安冷冷“哼”了一声道：“这些我早已经都知道了，你们再多说下去我可要不耐烦了。我今日要从你们口里得到的实话，就是一句：水盈当年趁着水凝产后晕去之时抢走的孩子，到底是不是那个风儿？”

水灵正要再开口，眼角的余光却忽然发觉有异，忙转头看去，之间远处的雪地上映出六个暗赭色的身影，自远处直奔一心观而去。今夜月色明亮，如同水银泼地，又有雪光映衬，能辨别出那为首一人身材矮胖却身法奇快，背后所背的乃是一把带着长柄的圆月形弯刀。水灵略略一思忖，不由得低低一声惊呼：“不好！是泙山六怪，碧阳不是他们的对手。”

却说那边江碧阳和风儿一路骑在马上缓缓而行，因见着风儿时不时望着周遭的山川草木双眼迷离，似乎是见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景物在努力回忆。碧阳怕她心思过重，一路上便故意要东拉西扯，尽说些个着三不着两的话头来逗引风儿与自己抬杠拌嘴。

碧阳早就听说这荒废的道观闹鬼，原本就有心要夜探此处方才有趣，是以倒也不在乎天色的早晚。可眼瞧着天色已经愈发昏黑下来，却还是没见着一心观的踪迹，不由得心中也生出些烦闷：这该死的一心观路远难寻倒也罢了，怎的道路还如此难走？自己的白龙马怎么说也是匹宝马良驹，可在这等荒无人迹的崎岖山路上，也只得走得跟个毛驴一般小心翼翼，实在是大材小用生不逢时，教人想想都替它委屈。

好在又折了个弯，再转过一道山环之后，竟然在一堆积雪下的狰狞怪石之后，依稀辨认出了一段坍塌的石墙来，碧阳的精神登时一振，笑道：“风儿你快瞧，咱们可算是到了你家了。”

风儿也已经辨认出了石墙，身子便微微有些轻颤，口中喃喃说了句：“这……这不是又在梦里吧？”

碧阳伸出手就在她腮帮上拧了一把：“那正好，梦里觉不出疼来。”

风儿疼得“哎呀”一声，慌忙闪躲，一手揉着脸颊，瞪眼骂道：“你个作死的小白，趁机掐我占便宜，教你不得好死！”回手就在他肩膀上用力砸了几下。

风儿手上哪里有什么力气？不过碧阳还是故意来回闪躲，口中更是叫得做张做致：“快住手！哎呀，有没有人啊？快来管管这个凶残狠毒的疯丫头啊！这是要活活打死人了……”

二人一路闹到石墙边，碧阳抱着风儿飞身下了白马，扶着她在一株龙柏旁站定，一边将白马的缰绳随手朝树上一缠，一边笑道：“我哪里有胆子敢占你半分便宜？倒是你，整天对我非打即骂的，等见到你那土地公老师父，你瞧着我怎么跟他告状诉苦的，到时候有你好瞧。”

风儿方才猛然见到一心观原本丈许高的石墙坍塌成了眼前模样，心下自是伤感无限，生出的恍惚之情却又给碧阳这一通笑闹，搅扰得烟消云散，又听他这话说得如此风轻云淡，竟然也觉得此番回来便笃定能见到老师父一般。

风儿心急，拉着碧阳的胳膊就要从坍塌之处进入道观，却给碧阳反手拽住手腕，笑道：“我回家去每每要□□而入也就罢了，你这十年没回来了，怎么一回来就也要□□？”说着用食指在风儿额角用力杵了一下，故意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你个没规矩的东西，进去我先替你师父罚你跪一个时辰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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