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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8章飒飒夜雪打窗声（第1页）

“天须无恨我无心（..）”！

水灵早知一旦水盈回到岛上，必然很快便会得知自己曾经的僭越之处，依着水盈天生来睚眦必报的狠毒性子，就算自己费尽心机躲到天涯海角，只怕最终也难逃一个凄惨下场。是以她思量再三，也只有躲入兴宁王府，或许还有望避过一劫。

何况她既然已被罗崇恩伤透了心，也不妨返回头去，将自己托付给江廷。想起当年江廷对自己的一片痴心，水灵也并非从未动心，只是她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罗崇恩，又心心念念还存了夺取阿修罗道王女权力的指望，而江廷又非是江湖白丁，他的家世身份显赫，家中又早有正室嫡妻，终究只能让自己委身为妾。又兼那时候水盈以罗崇恩性命相逼迫，最终骨子里心高气傲的水灵决定了离开江廷抛下碧阳。

如今，纵她当年心比天高，如今已都是万事成灰，前路唯死而已，反倒只能指望自己最后的这段日子能得江廷的庇护。想来有人还能对自己疼爱宠溺，也是小女子的最后一点子心愿罢了。二来，水灵知晓水盈心系大局，素来不愿主动与官家为仇作对，若是自己能够与朝中举足轻重的兴宁王日日双宿双栖，或许水盈会有所顾忌，让自己能暂时逃过一劫；三来，自己玉树临风的儿子惨死，而那该死的“泙山六怪”却忽然间就没了踪影，无论水灵的手下如何查探就是没有消息，这让水灵如何能够善罢甘休？江廷权倾朝野，由他出手捉拿几个杀害他儿子的江湖人为儿子报仇，想来要容易得多。

岂料水盈派来抓自己的人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又岂料水盈派来抓自己的人竟然会是碧阳死前一心呵护的风儿，更岂料眼前这个来历诡异的风儿竟然还抬出了个“贴身护法魅鸑修罗”的名头。看她身手，应该是得自水盈的真传，而那“贴身护法”四字，足见她与水盈的关系更是非比寻常，且见她小小年纪便行事果决狠辣，简直就是第二个水盈，自己无论如何不是她的对手。

水灵本就是个善于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转眼之间已然想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她自是不甘赴死，心思电转之下只得做出个冒险的计较。

水灵的脸上尽是悲哀无奈之色，颓然摇摇头：“不敢麻烦你，我跟你去就是了。”她似乎是一刹那间万念俱灰，又似乎是受伤力竭，身子一软便跪了下去，口中却低声说道，“我此番跟你回去，我姐姐必定会对我狠加折磨，再杀之而后快。你我萍水相逢，我自知此时你也必定不会相信我的言语，只有我先拿出些诚意来给你瞧：岛上神宫旧址中，原来摆放噬骨瓮的位置向东五十步，有七株般若木，在正当中的一株树下正北面向下挖三尺，埋着一只金盒，里面是我手抄的半本秘笈，乃是历代王女的不传之秘。若是你得了秘笈信了我说的话，而那时我姐姐也还留着我的命在，或许你我还能再好好谈谈。”

-------------【镜头转换】---------------------

水无昔是一只对阿修罗王女无比忠心且又十分用心的猎鹰，每一回都能够极为迅捷地带回王女所要的猎物，而且还从来不会多嘴多舌，去问一句“为什么”之类的傻话。除了王女想让它知道的之外，这只猎鹰就一概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就是水无昔，阿修罗王女水盈的女儿。

如今，我已经是一只让我娘用得相当顺手的猎鹰，就是刀山火海，只要我娘一句吩咐，我半点都不会犹豫便一头冲进去。反正我这一身一命都是我娘给的，我身上的所有本事也都是我娘手把手教出来的，娘对我如今的功夫和手段无一不了如指掌，既然我对她还有用处，她就必定还舍不得让我这只猎鹰早早断送在我做不了的事情上。

当然我也很清楚，我还不是一只能够让我娘完全信任完全放心的猎鹰，我身边时时刻刻都有我娘的眼线，我娘还在时时刻刻观察着我。而我则既不能大意，也不能草木皆兵，我能做的，也是时时刻刻都在观察，在不动声色之中时时刻刻都在观察。

十足的耐心和谨慎让我渐渐摸清楚了我周围所有眼线的行踪，我甚至知道了这些眼线都是娘后来加封的那八个元屠剑主各自挑选出来送给娘的，他们与神宫总管莫三友和副总管邹望亭一样被我娘极为信任，听说，他们都服过“奴魂散”。这些服过“奴魂散”的人，每隔半年就必须要到神宫参拜我娘，否则就会失心疯癫，所以他们的忠心就比旁人更牢靠些。神宫中所有服下“奴魂散”的人，才是王女最可信任的人，但听说最能得到王女信任的，是服过“奴魂散”、而又从娘那里得到解药的人。这样的人，只有一个，而这唯一的一个，就是跟杨朝客身边的那个罗崇恩。

我猜想娘并不是不想给我服下“奴魂散”，只是听说服下那种赤红色的药粉之后，在三年之内会折损一半的功力，娘现在正是用我之时，自然不会做那等亏本买卖。

我自知没有得到我娘的彻底信任对我很是危险，故此时时刻刻都无比谨慎日子过得如履薄冰，此番将水灵押回十地弥卢岛的一路上，我更是不敢再和水灵多说一句话。

一路上，看着她那张和我娘一模一样的脸，我心里想，恐怕那张脸也是我娘不肯放过她的原因罢。想来若是这世上也有人竟敢生着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我也必定要亲手除掉才能踏实，除非——除非那张脸是个很牢靠很牢靠的替身，否则，终究教人放心不下。既然不放心，那就还是只有除掉才能心安。何况听说这个水灵竟敢在王女被困的时候还自封了什么“障月阿修罗”，分明就是想坐上我娘的位子。有我娘的脸，还想坐我娘的位子，这个水灵，只怕是个活腻了的。

我押着水灵刚刚回到岛上，莫三友就来传我娘的话，让我一个人去见我娘回话，而将水灵交给他审问，我自然立刻便一切照办。待见到我娘，我与以往一样仔仔细细地说明了办事的过程，自然并不会提到水灵所说的秘笈之事。

此后，我不敢打听水灵的下落，但第三天，我偶然远眺，看到远处的倚天崖顶的峭壁上似乎贴着个白色的人影，那人双臂展开，衬着自海中直插天际的黝黑石壁，仿佛一只白色的鹤，飞在暗夜的天上。

那天夜里，岛上起了不大不小的风，天上一轮半月，时不时就被随风飘动的浮云遮住，正是我要等待的天时。

我换上一身夜行的黑衣，无比小心地避开身边所有的眼线，独自悄悄来到了神宫旧址。新建成的神宫华丽非常，而昔日的神宫此时却已是一片荒凉破败，没有膜拜的教众，也没有守卫，只剩下到处凌乱的残砖断瓦。

周遭寂无人声，我仍是走得十分小心，不见半点灯火，只靠着天上那点子凄清的月色，一切都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只有在月亮完全不被浮云遮住的时候，才能仔细辨别出脚下所踏之处的情形。当年神宫被毁，神宫里原有的机关暗门也随之一道被毁去，可那些残留破损的机关和当年安置机关所留下的坑洞对于夜行人而言，仍然很是危险，尤其对我，若是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了个什么伤，哪怕只是一丁点子划伤，以我娘那等心细如发又颇多猜疑，必定要追根寻源，那可就要大大麻烦了。

走过正殿的废墟之后，我并没有见到传说中令人胆寒的噬骨瓮，听说此物在当年十地弥卢岛被攻破之时，也和当年的神宫一道被毁于一旦，让我不免有些遗憾。不过据说当年那些攻上岛来的人大肆屠戮阿修罗众，但见到那些来历不明又无处可去、自幼就被毒药熏聋了耳朵、利刃割去了舌头、且无论寒暑都只有一条三尺长粗布遮羞的瓮奴，也还是放过了他们。如今，噬骨瓮虽然还未及恢复，而当年为噬骨瓮添加灰炭的那些瓮奴却被原样保留了下来，我时不时倒也能见到几个。那些瓮奴一向在岛上身份最为低贱，每日里做着岛上最脏最卑贱的苦活儿，吃得却连猪狗都不如，甚至，他们连名字都没有，只有管理瓮奴的掌奴人才分得清他们谁是谁。

想来当年那些攻上岛来的所谓“正义之士”虽把十地弥卢岛视为万恶之地，恨不得将这“万恶之地”铲个寸草不留，可凡事岂能尽如人意？至少水灵所说的那七株般若木就仍然长得枝繁叶茂，而且每一株都有合抱粗细。这般若木木质极坚，所以生长极为缓慢，能长到合抱粗细，至少也要百余年。想到树木经历这百年岁月仍然郁郁葱翠，而树下的神宫中却已然换了几任王女，我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但随即我就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大忌，看来我今夜实在是太过放纵自己的思绪，心中一凛，赶忙正了正心神。

找到了正当中的一棵般若木，我仔细辨别了方位，确认找到正北面无误，又朝仔细观察了周遭，确定无人之后我才取出随身带着的小铲，小心翼翼地挖开树下黝黑的泥土。

果然，挖到三尺之下，我的铲子就碰到了一个硬物，用手小心翼翼扒开泥土，果然就见到一只巴掌大的金盒。我用铲子将盒子挖了出来，试过这个金闪闪的盒子表面并无毒物，这才敢将盒子拿在手中。正要打开，我听到不远处传来极为轻微的“咯吱”一声，我赶忙循声望过去，此时恰好适逢云开月出，清亮亮的月光之下有黑影一闪，分明是个人逃跑而去。

电光石火之间我已经盘算清楚，飞速侧身打开金盒，盒中也并没有飞出毒镖暗箭，只有一本极小的手抄册子，看来这个水灵果然是真心向我投诚。我一把抓出那小册子藏入怀中，又将金盒丢入土坑，三两下子就埋了进去。之后我收起带来的小铲，飞身上树，全力朝那人逃去的方向一路追去。

那逃走之人虽然熟悉地形，但行动远不及我迅捷，我此时又是在树上，不必再担心神宫废墟上的机关，那人自然不是我的对手。不一时我就追到近前，才发现那不过是衣不蔽体的小瓮奴。

他是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少年，只是因为长年的食不果腹让他身形很是瘦小，甚至连身量都还没有我高。那一张黑瘦的脸脏乎乎的，教人瞥上一眼就心生厌恶。可也就是这一眼，却让我看见了他那双有些暗淡的眸子，就在看到的一刹那，我心中更是不由得狠狠一颤：这双眼睛……为什么看上去这样熟悉？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不，不只是见过，他一定和我——不，不是我，是和风儿无比熟识，可风儿怎么会与一个瓮奴熟识？这当中到底有没有危险？我到底应该忘记他还是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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