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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月光如银,洒在京郊这间古朴客栈的青瓦之上,添了几分幽静与凉意。
他闭目沉思,脑中回旋的不仅是家族利益纠葛中自己被当作棋子般摆布的无奈,更有对父亲那番冷酷言辞的深深刺痛。自幼,他便知父亲待他严苛,父子之情淡漠。前两世,他也一次又一次的论证着这个事实,然而,他心中总存有一丝幻想,以为那冷漠背后,或有些许真情流露,毕竟血脉相连,岂能全然无情?
然则,今日一番争执,他终是难忍怒火,将多年积怨一并发泄而出。那一刻,他仿佛挣脱了束缚已久的枷锁,却也在怒火平息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与不安。
他饱读诗书,圣贤书上都说“永言孝思,天经地义”,自己今日之举,是否已违背了孝道之本?
正自懊恼间,房门轻响,银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步入房内,轻声言道:“公子,厨下新炖了碗鱼汤,您多少用一点吧,明日还要赶路,别累坏了身子。”
他默默饮汤,思绪万千。银铃在一旁默默守候,未敢多言,却似已洞察公子心事。待郑长忆放下碗筷,银铃方轻声劝慰道:“公子,奴才学识浅薄,但也知道这所谓的父慈子孝,是要父亲慈爱才能子女孝顺。父道尊,母道亲,方能子女康乐家宅和睦。恕奴才多嘴,公子您这些年对老爷夫人已经是无可挑剔了。”
郑长忆缓缓抬眼,目光深邃而复杂,凝视着眼前之人,却未发一语,内心的酸楚如同潮水般涌动,难以言喻。他轻轻挥手,动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示意对方退下。
不过银铃的话也并非毫无用处,郑长忆并不是那种会内耗很久的人,他早学会调理自己的心情。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温柔地洒在窗前,银铃轻声细语地唤醒了郑长忆。郑长忆已从昨日的阴霾中走出,穿戴得一丝不苟,衣物整洁挺括,脸上虽带有一丝倦意,但精神却明显比昨日振奋了许多。他深知今日之事不容耽搁,便与银铃一同整装待发,跨上骏马,踏上了前往奉山的征途。
沿途,二人策马扬鞭,穿过一道道关卡,直至奉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奉山,这座闻名遐迩的武林圣地,虽非遥不可及,却也因其曲折蜿蜒的小路和茂密的山林而显得格外神秘莫测。
今日,这座幽静的山脉因武林盟盟主小儿子的婚礼而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沿途张灯结彩,红色彩绸随风轻舞。
郑长忆骑马穿行于盘山小路之间,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当他穿越最后一片茂密的树林时,眼前豁然开朗,奉山的壮丽景色尽收眼底。只见群山环抱,高耸入云,山巅之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宛如人间仙境。各门各派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武林的繁荣与昌盛。
郑长忆满眼新奇地环顾四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期待。他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一群穿着喜庆的仆从和宾客正忙碌地穿梭于山林间,显然那里便是进山的入口。他轻轻勒住马缰绳,和银铃朝那个方向缓缓行去。
一个身材健硕、面容威严的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大汉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郑长忆,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郑长忆闻言,不慌不忙地下马,从怀中取出宋恕亲自颁发的请帖,恭敬地递上前去:“在下乃是京城的少府寺卿郑长忆,受宋少主之邀前来参加喜宴。”
大汉接过请帖仔细查验一番后,又对郑长忆进行了一番搜身检查,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通行。
然而,当大汉的目光转向银铃时,却露出了疑惑之色。他皱眉问道:“此人是谁?为何没有请帖?”
郑长忆见状,连忙解释道:“这位是我随身伺候的书童银铃,我对这里并不熟悉,能否请大侠通融一二,让他随我一起进去?”
大汉闻言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说:“今日乃是武林盛事,人多眼杂,必须一人一请帖且经过搜身方可入内。”
郑长忆对那大汉的坚持表示了理解,他轻轻点头,转身对银铃投以温和而坚定的目光,轻声说道:“银铃,你先回客栈等我,我今晚宴会结束后就回去找你,不必过于担心。”
银铃虽心中忧虑,正要再说什么,却见一名袒露上身、身材魁梧的男子骑马从山间疾驰而来。他来到近前与大汉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后,便径直骑马走向郑长忆。
那男子声如洪钟般响亮道:“这位便是郑大人吧?我是奉山二当家宋宥,惠英还在忙,怕您不识路途特意让我来迎接。”
“劳烦您了。”郑长忆拱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且不失敬意。他朝一旁的银铃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银铃心领神会,虽然心中也有诸多好奇与不解,但还是选择默默站在一旁,目送两人离去。
郑长忆知道这是宋恕的二哥,心中确实掠过一丝意外。一则是新郎官兄长亲自迎接有些太重视了,另一则是这位宋宥不仅身材魁梧,浑身腱子肉如同山岳般坚实,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挂满的鲜艳珠翠,这些装饰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他粗犷的外表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反差美,却也让一向习惯于官场礼仪的郑长忆感到一丝不自在和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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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长忆的目光在宋宥身上稍作停留后,便迅速收回,生怕自己的注视显得不够礼貌或是过于唐突。他心中暗自思量,这江湖中人果然与朝堂之上大相径庭,不仅行事作风直率豪迈,就连装扮也如此不拘一格。
宋宥骑在马上,稳健地引领着前路,耳畔突然传来郑长忆略显惊慌的声音,伴随着马儿因踩中不稳的碎石而发出的轻微蹄响。他迅速转身,有力而精准地拽住了郑长忆马匹的嚼头,稳住了它的步伐。“大人小心,这山间马道崎岖难行,平日里人迹罕至,路上碎石遍地,务必谨慎。”
郑长忆感激地看向宋宥,双手更加坚定地握住缰绳,点头道谢:“多谢二当家提醒,我定会小心。”
宋宥仔细打量着郑长忆,见他虽身处高位,却无半点骄矜之气,与他印象中的那些官场中人截然不同。心中暗自思量,他不由得对这位年轻的官员多了几分好印象。特别是想到自家弟弟宋恕正在他手下工作,那份对弟弟的关心让他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郑大人,有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想向您打听一二。”宋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但更多的是对弟弟的关切,“我那弟弟宋恕,自小就有一股子倔劲,十几岁时便偷偷跑下山去参加科举,一心想要做官。可这孩子心性未定,又涉世未深,我们家人都担心他在京城会惹出什么乱子,或是办事不力,给您添麻烦。”
郑长忆听着他关切的语调,抓着缰绳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他半晌后抬头温和地回应道:“二当家言重了。惠英才华横溢,勤奋好学,对待工作更是认真负责。我不过是挂了个虚职,少府寺的日常事务多亏了惠英等一众同僚的辛勤付出,才能如此井井有条。他不仅没有给我添麻烦,反而为我分担了许多重担,让我省心不少。如今惠英能独当一面也要成家了,二当家放心便是。”
宋宥听后反而不好意思的笑了:“说出来不怕郑大人笑话,小恕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们这做兄长的总觉得他没长大,父母也是恨不得处处照顾。有郑大人的话,我们也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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