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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的命运又将如何?我们在傍晚走上拥挤的大道,望着街头庄严豪华的大厦与富丽堂皇的舞厅,因眼花缭乱而晕眩。
我们在软缎装饰的少女闺房里饱餐,之后舒适地倚靠在绸缎靠枕上,乘着镀金的马车离去。我们为自己买来最精美的棺材,棺盖上满是绚丽的雕刻,里面则塞满柔软的丝绒,并把它们安放在镀金的桃花心木建成的密室里。
我们这群散兵游勇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的孩子们使我惊惧忧心。这座法国不夜城的纨绔与暴戾之气是否会驱使他们做出什么丑恶的破坏行动来?我对此完全不能确定。
还是莱斯特让我掌握了关键。他使我那崩溃狂乱,倍受打击的心灵得以安定下来,他让我得以带领我的徒众们在全新而清醒的伪装下生存。
在他飘然离去,留下我一人在这古老集会的废墟上举步维艰之前,他把那座坐落在林荫大道上的剧院赠送给我,在那里,他曾经是一个演出戏剧的乡下青年。所有的人类演员都离去了。只有它那优美诱人的外壳残留下来:华丽彩绘的背景在舞台上低垂,其上是镀金的穹拱边沿,阖起的天鹅绒帷幕与空荡荡的座椅期待着喧闹的观众们再度光临。在这里,我们发现了最安全的庇护所,我们渴望着粉墨登场,藏匿到油彩绘画的面具的魔力之后,借此天衣无缝地掩饰我们苍白的肌肤与超凡脱俗的优雅灵敏。
于是乎我们成了演员,一个由不朽者组成的正规剧团。欢天喜地地聚集在一起,为身为凡夫俗子的观众们表演着颓废的戏剧。那些观众们决不会想到,我们这群苍白面孔的优伶们实在是一群怪物,比我们在任何悲喜剧中所饰演的任何怪物都可怖得多的怪物。
吸血鬼剧院就这样诞生了。
虽然我只余一具包裹在人类服装中的毫无价值的躯壳,但我还是成为了这个剧院的领袖和导师‐‐尽管经历了那些失败的岁月,我对诸如此类的头衔已经无欲无求。
这是我为我那些旧信仰的孤儿们所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他们目眩神迷,兴高采烈地置身于这个全新的世界‐‐它华而不实,目无神圣,已经处在一场政治动乱的边缘。
我为何如此之久地统治着这所智慧的剧院,我为何年复一年地留在这鱼龙混杂的集会?我只知道我需要它,正如我曾经需要玛瑞斯,以及我们在威尼斯的亲人们;正如我需要亚力桑德拉,以及巴黎圣婴公墓下的集会。我需要这样一个场所供我在日出之前栖居,并确知我的同类们亦在此安全地休憩。
而我敢说我的吸血鬼同伴们也同样需要我。
他们需要相信我的领导,当一切每况愈下,雪上加霜的时候,我也不曾令他们失望。他们需要我对那些粗心大意的不朽者们加诸限制,以便我们的超自然力量与极度的残忍不致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需要我这白痴专家的数学才能,以便管理我们在这凡俗世界上的生意事宜。
缴税,售票,宣传,取暖,照明,编写残忍的剧本……一切都由我一手打点。
我不时会为此感到异样的骄傲与快乐。
年复一年,我们在成长,观众的品位亦然。粗制滥造的长凳被天鹅绒覆盖的椅子所取代,廉价的哑剧让位给富于诗意的杰作。
很多个夜晚我独坐在低垂着天鹅绒帷幕的包厢里,俨然一个翩翩绅士,身穿时下正时髦的紧身长裤,合身的丝绸背心上刺绣着花边,外面套着耀眼的羊毛外套。头发向后梳去,以黑色缎带束起,或披散在高而笔挺的雪白衣领上。这时我总会回想起那些在腐臭不堪的仪式与恶魔的梦魇之中浪掷的漫长岁月,正如人们有时会回想起一场漫长痛苦的疾病,那种置身黑暗房间,四周充斥苦涩的药水气味与毫无意义的巫魇咒语的感觉‐‐所有的一切似乎并非真实,我们曾经是一群衣着褴褛的嗜血乞丐,在阴郁的暗翳中为撒旦唱起颂赞的歌曲。
我所经历的所有生活,我所知道的一切世界,似乎都不如此时此刻来得真实确凿。
但又是什么在我那浮华的排场下面蠢蠢欲动,在我那平静无是非的双眸之后隐隐潜伏?我是谁?我是否已经遗忘了那簇温暖的火焰,正如那些向我质问并为我那作为应答的微弱笑容镀上银辉的一切?我不复记得那曾经在我沉静的身躯里栖居并呼吸的灵魂。涂抹鲜血的十字架,祈祷书页上甜蜜的圣母像或以彩色蜡笔画出的一片橙黄,这些究竟意味着什么?只不过是那段模糊难解岁月的鄙俗残余而已,已经消失的古老力量犹自在黄金的圣杯上盘旋不去,或在闪烁着幽微光泽的祭坛上的一张面孔上令人恐惧地一再闪回。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将从处女颈项上攫取的项链熔铸为我金色的指环。我贪婪的偷窃的十指扯下牺牲品的钻石纽扣;一座座玫瑰园相继荒芜。
我发展壮大这座吸血鬼剧院,长达八十年之久‐‐尽管公众对我们这貌似轻佻病态的娱乐报以喧闹的反对,我们还是以令人惊异的适应能力经历了大革命的暴风骤雨‐‐直到这座剧院消逝之后很久,我还是坚持下来了,凭着我那静默,潜伏的天性活到了二十世纪末期,并以我孩童般的面孔欺骗我的对手与可能的敌人(尽管我绝少认真对待他们),以及我的吸血鬼奴隶们。
我是那种最糟糕的领导者,只是漠然而冷酷地在每个人的心中植下恐怖,决不费心去爱他们。我维持着吸血鬼剧院,直到那一天,莱斯特的孩子路易流浪至此,想要找寻他那傲慢自大的缔造者从未告诉过他的那个古老问题的答案:我们吸血鬼从何处来?是谁创造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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