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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落后的家乡,淹没在红尘滚滚中微不足道,仿佛不存在似地被人遗忘,无人问津,渺小的不值一提,没有几个人能离开家乡闯荡世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有多少不可想象奇闻异事,能有一个就了不起了,值得激动,值得骄傲。
游子回家非同凡响,村上的左邻右舍、亲堂户族闻讯后激动不已,都三三两两来看久别重逢、光屁股看着长大的亲人,几年不见长什么样了?是怎样一副了不起的派头?见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世面?他却无拘无束,酣畅淋漓的睡觉了。看他贪睡的样子,就像八百年没有睡过觉似的,都不忍心叫醒他。
母亲流着泪向他们诉说儿子闻所未闻的轶事,井底里蛤蟆似的乡亲们仿佛听天书一样无法想象。世界上哪有这么邪乎的事情?就是吹牛也有些吹过头了吧?洪水能有多大?还能把汽车冲跑了?刮个风也能把钢铁堡垒一样的汽车刮的滚蛋蛋?威风凛凛的汽车是庞然大物,可比毛驴车大的海了去了,哪得多大的风啊?邪乎!
打雷闪电都在遥不可及的天上,怎么会在地上?奇了怪了,不靠谱!狼和狗一样,遇到了就打呗,不是军人都有冲锋枪吗?“突突突”一梭子子弹打出去还了得?哪得撂倒多少狼呀?可以说是尸横遍野,毁天灭地,血流成河,切——还用得着害怕?扯淡。
现在是和平年代,当兵的又不打战,只是吃粮当差混日子,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死人干什么?死的哪门子人呀?说不过去,不切实际。地球上的水到处乱流,山有多高水有多高,自然规律嘛,地球人都知道,还有没有水吃的地方需要汽车拉水?哪哪——哪还怎么活人?活个什么劲?下雪还能把人埋了?有多大的雪还能挡住汽车?忒不可思议了?迷路?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了嘛?认不得路吗?长眼睛是干嘛地?无稽之谈……
生老病死都没有离开过家门口半步的乡亲们,怎么能知道外面变幻无穷的大千世界?老想着爬行的火车如果站起来跑的话,是不是跑得更快些?这些愚昧的想法不能怪他们,怪只怪贫穷使他们没有文化,没有机会了解外面的大千世界超乎想像,无奇不有,风云突变匪夷所思,只能在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打转转终老一生。
离城里只有十几公里路,一辈子都去不了几次。如果偶尔去一次,激动的都要五更起床,尽心竭力梳洗打扮一番,不亚于朝见皇上一样的心情,所见所闻惊奇的能激动大半年,即使老去也不知道“坐地日行八万里,巡看遥天一千河。”的自然道理,五大洲四大洋在哪里?地球的背面怎么会是空旷无银的海洋?更别说日新月异的科技进步闻所未闻。卫星上天,美国人登月更不可想象,怎么可能?嫦娥奔月是神话故事,农村人的悲哀不过如此啊……
和他同时回家的三排长刘晓强可就幸福多了,自和羽队长分别后就平心静气,老老实实等待火车,没有不安分惹是生非。既是想惹事找刺激,人烟稀少的塞北大漠,也找不到和他匹敌的对手不是?
第二天倦鸟归巢,日落西山的时候,从大漠深处抽出来的火车灰头土脸,一身尘土喘着粗气,稳稳当当把他送到了家所在的省会城市。他不急不躁,逍遥自在下火车后,熟门熟路到军代处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欢喜无限的母亲和姐姐,坐着他爸爸的红旗小轿车就接来了。
亲人相见激动万分,繁华的城市无暇顾及,不在话下,匆匆忙忙到家门口,他高兴的欢天喜地,激动异常,从车里面跳下来蹦蹦跳跳,情绪高涨推开栅栏式的弹簧门,却不见奶奶在院子里等候他,心想一定是在屋里或者是生病了?就连蹦带跳的叫唤道:“奶奶——奶奶——哈哈哈——我是强强,我回来了啊——哈哈哈……”
院子到门口不过十几步远,经不住连跳了几下就到门口了,却还是听不到奶奶应答,心里面“咯噔”了一下,就觉得不对劲。奶奶期盼孙儿回家,那可是朝思暮想,时时刻刻,望眼欲穿的心情,现在怎么会不出来迎他?惊愕的让他匪夷所思。
奶奶是他不吃妈妈的奶了后,就一直把他抚养长大,真正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无时无刻不在关心着他,此刻怎么会没有应答?惊骇不已的他回头看了看还没有进门的妈妈姐姐,就直接推开门进入了客厅。映入眼帘的是客厅上方一个古朴典雅的八仙桌上,放着镶着黑边绾着一朵丝绸黑花的奶奶遗像。
两根洁白的蜡烛,分别在遗像两边兀自尽职尽责燃烧,融化的蜡汁像眼泪一样汩汩流淌,一滴滴晶莹剔透。中间供奉着几碟精美的糕点和水果盘,不大的香炉里燃烧着三炷香,笔直的青烟袅袅,洁白的香灰弯曲了不坠落,宛若菊花盛开一样,看样子奶奶过世的时间不长。
满腔热情回家的他,突然间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奶奶是他这个世界上最在乎的人,不知道是非曲直,饭香屁臭的童年少年,满脑子全是奶奶无微不至的关怀记忆,奶奶的声声呼唤就是他的天,他的世界,奶奶去世他怎么不知道?看样子没有几天啊?这这这——这怎么可能?太意外了,心中的悲伤顷刻间涌上心头,眼泪扑簌簌涌出眼眶,滑过脸膛,不断线的跌落在胸膛上。
紧随其后进来的母亲看他如此悲伤,上前扶着他说:“嗯嗯——强强,你你,你奶奶走了才十几天……”
“啊——十十,十几天?”泪流满面的刘晓强,突然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妈妈,想了想说:“吸吸吸——嗯嗯——奶奶,奶奶,是——是不是三月二十一日去世了?”
“啊——你你你,这这这,这孩子,你你,你怎么知道?”母亲一听惊骇不已,惊讶的说。
悲悲戚戚的刘晓强转过身,看着奶奶的遗像,自言自语的说:“吸吸吸——呜呜呜……三月二十一日那一天,呜呜呜……吸吸吸——我我,我们正在暴风雪里挣扎,我突然感到了一阵心绞痛,完了后心里空荡荡特别难受,还还,还有呕吐的感觉,我就问我队长这是怎么啦?队长一听吓了一跳,赶紧抱住我的头,把我的额头贴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又摸了摸我的脉说一切正常,不不,不会死。”
“哦——这这这——这是怎么说话?”母亲一听不顺耳,抱怨道:“队队——队长怎么会说死呀活呀的话?不吉利。”
“呜呜呜……妈妈——”儿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吸吸吸——这是我们之间最贴切的口头禅,没有恶意的妈妈,你别介意。呜呜呜——我我,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想了想给队长说是不是我奶奶要死了?这是一种预兆?队长一听眼睛一瞪,还骂我乌鸦嘴,是诅咒奶奶,现在看来真的是预兆,是一种感应啊?呜呜呜……”
“呃……这这这,还还,还真是地?嗯嗯——那天你奶奶见过了所有的亲人,就是没有看到你,不愿意闭上眼睛,久久的看着门口,期盼着你能突然出现在门口。”母亲眼里含着泪,嘴唇颤抖着说。
儿子听过后,突然跪倒在八仙桌跟前,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呵嘿嘿嘿……奶奶——奶奶——孙儿不孝啊?啊哈哈哈……没没,没有在你临终前看你一眼,呜呜呜……呜呜呜……我我——我不是不想呀奶奶,我和我的战友们,在在——在几千里之外的冰天雪地里,被暴风雪围困在里面出不来呀?呜呜呜——奶奶,就就,就差一点就冻成冰棍了啊——奶奶,你你,你想我给我的预兆我感应到了啊,可可可是我年幼无知,不会破解,不知道你会离开我啊——呜呜呜……吸吸吸,就是知道了我也回不来啊奶奶,呜呜呜……呜呜呜……你你,你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可是我不忠也不孝啊——呜呜呜——奶奶,我我,我想学为好人,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让你看看,你的强强现在不干坏事了,见贤思齐在天天进步,不再惹你生气了啊——呜呜呜……可可,可是你——你你,怎么不等我啊奶奶——啊嘿嘿嘿——咯——”极度悲伤的刘晓强伤心过度,昏死过去休克了。
奶奶一手把他拉扯大,却在不知情的岁月中走完了自己无人可及的辉煌一生,本想要好好报答奶奶的抚养之恩时,奶奶经不住无情岁月抽丝剥茧的煎熬油尽灯枯,走完了没有人能逃脱的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心有不甘,恋恋不舍放弃了辛劳一生也带不走的所有不舍,攥着拳头一无所有,空手而来空手而去,撒手人寰,驾鹤西游,到另一个世界去了,从此天上人间,阴阳相隔,杳无音信,只能在梦里相见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世间的悲苦莫过于此。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是胆的刘晓强目中无人,嚣张跋扈,蛮横无理,也扛不住亲情生离死别的打击,把他击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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