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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云大声答应,爬在地下,装着捕老鼠的神态,慢慢爬到后殿,站直了身子。他东张西望,想找个隐蔽处躲了起来,从后门望出去,见左首有个小小池塘,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快步奔去,轻轻溜人池塘,只露出口鼻在水面透气,更抓些浮萍乱草,堆在鼻七。他自幼生于水滨,水性倒是甚好,只可惜这地方离江太远,否则跃入大江之中,顺流而下,宝象无论如何追赶不上。
过了好一会儿,只听得宝象叫道:“好汤!老鼠汤不错。可惜老鼠太少。癞痢头阿三,捉到了老鼠没有?”叫了几声,跟着便大声咒骂起来。狄云将右耳伸出水面,听他的动静。但听他满口污言秽语,骂得粗俗不堪,跟着踢踢踏踏,踏着泥泞寻了出来。只跨得几步,便到了池塘边。狄云哪里还敢露面,捏住鼻子,全身钻在水底。幸好那池塘生满了青萍水藻,他一沉入塘底,在上面便看不到了。
但水底不能透气,他一直熬到忍无可忍,终于慢慢探头上来,想轻轻吸一门气,刚吸得半口,忽喇一声,一只大手抓将下来,已抓住了他后颈。宝象大骂:“不把你这小秃子割成十七八块,老子不是人。你胆敢逃走!”狄云反手抱住他胳臂,一股劲儿往池塘内拉扯。宝象没料到他竟敢反抗,塘边泥泞,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跌入了塘中。
狄云大喜,使劲将他背脊往水中按去。只是池塘水浅,宝象人又高大,池水淹不过顶,他一踏到塘底,反手便扣住狄云手腕,跟着左手将他头揿下水去。狄云早豁出了性命不要,人在水底,牢牢抱住了宝象身子,说什么也不放手。宝象一时倒给他弄得无法可施,破口大骂,一不小心,吞进了儿口污水,怒气更盛,提起拳头,直往狄云背上擂去。狄云只觉这恶僧一拳打来,虽给塘水阻了一阻,力道轻了些,却也疼痛难忍,只要再挨得几拳,非昏去不可。他绝无还手之力,只有将脑袋去撞宝象的胸膛。
正纠缠得不可开交,突然间宝象大叫一声:“哎哟!”抓住狄云的手慢慢放松,举在半空的拳头也不击落,竟缓缓垂下,跟着身子挺了几挺,沉入了塘底。
狄云大奇,忙挣扎着起来,见宝象一动不动,显已死了。他惊魂未定,不敢去碰他身子,远远站在池塘一边观看。只见宝象直挺挺地躺在塘底,一动也不再动,隔了良久,看来真的已死,狄云兀自不敢放心,捧起块石头掷到他身上,见仍不动,才知不是装死。
狄云爬上岸来。猜不到这恶僧到底如何会忽然死去,心中忽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我的神照功已大有威力,自己可还不知?在他胸口撞得儿头,便送了他性命?”试一运气,只觉“足少阳胆经”一脉中的内息,行到大腿五里穴,无论如何便不上行,而“手少阳三焦经”一脉,内息行到上臂“清冷渊”也即遇阻滞。比之在狱中时反退步了,想是这几日来心神不定,搁下了功夫。显然,要练成神照功,时日火候还差得挺远。
他怔怔地站在池塘旁,对眼前的情景始终不敢相信是真事。但见雨点一滴滴地落在池塘水面,激起一个个漪涟。宝象的尸身躺在塘底,了无半丝生气。
呆了一阵,回到殿中,见铁镬下的柴火已经熄灭,铁镬旁又有两只老鼠死在地下,肚皮朝天,耳朵和后足兀自微微抖动。狄云心想:“嗯,原来宝象自己倒捉到了两只老鼠,没福享受,便给我打死了。”见镬中尚有碗许残汤,是宝象喝得剩下来的,他肚中正饥,端起铁镬,张口便要去喝老鼠汤,突然之间,鼻中闻到一阵奇特的香味。
他一呆之下,双手持着铁镬,缩嘴不喝,寻思:“这是什么香气?我闻到过的,那决不是什么好东西。”再闻了闻老鼠汤中的奇香,登时省悟,大叫:“好运气!”双手一抬,将铁镬向天井中抛了出去,转身向着丁典的尸身含泪说道:“丁大哥,你虽在死后,又救了兄弟一命。”在千钧一发的瞬息之间,他明白了宝象的死因。
丁典中了“金波旬花”的剧毒,全身血肉都含奇毒。宝象刀砍丁典尸身,老鼠在伤口中噬食血肉。老鼠食后中毒而死,宝象煮鼠为汤而食,跟着便也中毒。两人在池塘中纠缠斗殴,宝象突然毒发身亡。眼前铁镬旁这两头死鼠,也是喝了镬中的毒汤而死的。
狄云心想:“倘若那金波旬花不是有这么一股奇怪的香气,倘若我心思转得稍慢片刻,这毒汤已然下肚去了。”又想:“我第一次闻到这‘金波旬花’的香气,是在凌小姐的灵堂之中,凌知府涂在他女儿的棺木上。丁大哥以前曾闻到过的,曾中过毒,第二次怎能不知?是了,那时丁大岢见到凌小姐的棺木,心神大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曾数度万念俱灰,自暴自弃,不想再活在人世,但此刻死里逃生,却又庆幸不已。天空仍乌云重重叠叠,大雨如注,心中却感到了一片光明,但觉只须留得一条命在,便有无尽生趣,无限风光。
他定了定神,先将丁典的尸身端端正正地放在殿角,然后出外将宝象的尸身从池塘里拉起,挖个坑埋了。回到殿中,见宝象的衣服搭在神坛之上,坛上放着一个油布小包,另有十来两碎银子。
他好奇心起,拿过油布小包,打了开来,见里面又包着一层油纸,再打开油纸,见是一本黄纸小书,封皮上弯弯曲曲地写着几行字不像字、图不像图的花样,也不知是什么。翻将开来,见第一页上绘着一个精瘦干枯的裸体男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面。极为诡异,旁边注满了五颜六色的怪字,形若蝌蚪,或红或绿。狄云瞧着图中男子,见他钩鼻深目,曲发高颧,面目黝黑,不似中上人物,形貌甚为古怪,而怪异之中,更似蕴藏着一股吸引之力,令人不由自主地心旌摇动,神不守舍。他看了一会儿,便不敢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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