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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五溪又在小鸽子的“笃笃”声中醒来。厨房有米香味传来,她靸着鞋,慢慢走到厨房,看到妈妈盛霏正在熬粥。看她进来,妈妈问:“怎不睡了?”
五溪挠挠头发,想了想,说:“我想吃煎蛋加糖。”小时候经常咳嗽,她妈就给她煎个鸡蛋,洒上白糖,自己后来也做,总是没有妈妈做的香嫩。
盛霏怔了一下,笑道:“行!”又问了一遍:“怎么不睡了?”
五溪小跑着去了卫生间,扔下一句:“今天想去学校。”
五溪洗了一把脸,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水珠顺着面颊滑下,她不由自主捏了捏,手里的肌肤光嫩有弹性,满满的胶原蛋白。醒来到现在,五溪一直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不知道是梦是真,所以她急切地想去学校看看,万一梦醒,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
拒绝了父亲送她去学校,她一个人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路上。一路上,遇到好几个似曾相识的稚嫩面孔,直至有个女孩过来挽着她胳膊:“姬五溪,你磨磨蹭蹭干什么,要迟到了!”
五溪张了张嘴,叫出一个名字:“白书妍?”白书妍翻了个白眼:“烧糊涂了吧你?我都不认识了!快跑快跑,乔老太要关大门了!”拽着还迷迷糊糊的五溪一路向教室跑去。
五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课的。上课吵闹下课安静的教室,搞怪的同学,熟悉的陌生的年轻的脸庞,和成年人疲惫的失落的沧桑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容光满面的脸在眼前、在脑海中交错,让她无所适从起来,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直至老师点到一个名字:“王淮铭!”
这个名字如一声炸雷,在五溪耳边响起。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生站起来,温润的声音回答老师的问题。五溪恨不得捂住耳朵,这声音,最早让她多喜欢,最后就让她有多憎恶!
她霍然起身,力度之大,使得笨重的双人课桌发出刺耳的声音,大家都随着声音看过来。五溪直接走到男生面前,看到他的面容,白生生的,戴着眼镜,唇边有初生的绒毛。一如他四十多岁的时候,依旧是不见半丝皱纹,而她,因为多年的药物治疗,苍老如老妪。
五溪红了眼,面色却白得像鬼,咬着牙念了一声“王—淮—铭”,喉间却是一股腥气涌上,一口血“噗”地喷了出来,溅在对面男生的白衬衣上。
随着五溪软软倒下,被眼疾手快的老师抱住,教室里一阵诡异的安静。大家不约而同看向手足无措的王淮铭,又转向昏倒在老师怀里的五溪,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说话。直到瘦弱的老师撑不住怀里昏迷的人,她对周围的同学说:“快去办公室打电话,叫救护车!”
5、
盛霏今天不坐诊,正在住院区查房,这会刚查完最后一床,正和病人家属说话,跑过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护士:“盛医生,你家闺女……快……快!急诊!”
盛霏心里一颤,填完手里的表格,转给身后的实习医生,这才跟着小护士一路往急诊室去。她面上镇定,心里却七上八下。可是一看到躺在急救床上无声无息的女儿,她还是腿一软,扶住了门框才站定。走近前来,看到五溪嘴角下巴和衣襟上的血,她浑身止不住地抖起来。
这个女儿,让她操碎了心。盛霏十七八岁的时候,和母亲怄气,十月天,在冰冷的河水里一站半天,落下宫寒的毛病。几经调理,好歹生下五溪,可是五溪一出生,就是寒性的体质,而她这个当妈的,身体却越来越好,后面几个孩子也一个比一个康健。老院长说,这是五溪带走了她身体的寒气,所以从小就是小病不断,又因为体质弱,只能中药温补着。盛霏对这个孩子一直有些愧疚。本来学西医的她也因此又学了中医——老院长不但是她的领导,也是她的老师。
此刻,老院长和院里几个返聘的老中医正轮流给五溪诊脉,见盛霏进来,招手道:“你来试试,五溪这脉,有点奇怪。”盛霏先看向几位,见他们面上并无凝重,心下微定,轻轻呼一口气,她按在五溪脉搏上,良久,她惊异地看向老院长,略带犹疑:“这是?”
“在好转!”老院长肯定地点点头,“这口血一出,体内好像清了一些,再观察看看,如果淤堵能减轻的话,有些药就可以用了——她经期还是没到?”
盛霏无奈地点点头。老院长若有所思,最后拍拍她的肩,说;“总会好的。你再带她去查查仪器,以防万一。”
五溪做了一个梦。
二十岁的五溪中专毕业,回了老家工作,上门提亲的人踩断了家里的门槛。她一个也不要,她有喜欢的人。可是父母不同意——那是一个小混混,凭着家里有点钱,勉强上了高中,没上两年就跑去当兵,还是两年的义务兵,有啥用?一向理性的父母在这件事上绝不松口,五溪这边也不放弃。可是就在这时,那个男孩回家探亲,带回一个女孩。
五溪眼里揉不得沙子,不再见他,虽说后来那男孩托人解释那女孩是自己找来的,五溪也没有原谅他。
当时正在上大学的王淮铭追了她四年,毕业后更是为了她,不惜违背家人意愿,执意回到市区的一家事业单位。五溪答应了他的求婚,订婚后也到了市里,可是工作却不如意。王淮铭说,没关系,我养你。
两人婚期已定,不想母亲盛霏查出癌症晚期,只三个月便撒手人寰。婚礼推迟到三年后。没了母亲帮她调理身体,五溪身体越来越差,三年后结婚,又过了两年也没有孩子。王家一脉四代单传,父母抱孙心切。五溪去医院查过多次,都说是宫寒严重,输卵管堵塞,甚至卵泡发育不完全,根本不可能怀上孩子。
五溪不信命,四处求医问药,从三十岁直到四十,十年的治疗,使她身体机能紊乱,变胖,长斑,脱发……各种毛病找上来。而王家的一家人,对她早就不耐烦。即使最终五溪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孩子,生产的时候却发生意外,医生问保大保小,王家人直接说保小,娘家只有年近三十却一直未婚的小弟来医院,要求保大。争执中小弟更是被王淮铭和他父亲扣住双手,王淮铭母亲抓伤小弟一只眼睛。而她因为延误,最终孩子胎死腹中,五溪也是死不瞑目。
死后,她飘了好多年。看着弟弟一只眼睛半瞎状态,将近四十都没能结婚。看着王淮铭娶了他出轨了四五年的情人,生了一个女孩,看着他步步高升,她真的好恨!恨自己不该一时之气,嫁个渣男,害了自己性命,更是害了弟弟。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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