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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了不起的盖茨比10（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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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回想起两年前的那个白天、晚上还有那之后的第二天，只记得一浪又一浪的警察、摄影师和新闻记者像潮水一样不断地涌进盖茨比家的门口，又不断地涌出。警察用一根拇指一样粗的绳子拦在大门口，阻挡那些看热闹的孩子，但是这帮狡猾的孩子很快就从我家院子里溜了进来，一个个挤在游泳池旁边，张口结舌地看着。那天下午，有一个侦探模样的人，他的神气表明他颇为自信，低头查看威尔逊的尸体时他用了“疯子”两个字，他说这两个字时偶然的不容置疑的语气就成了第二天早上所有报纸报道这事时统一采用的关键词。那些报道大多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装腔作势，而且极为失真，就像一场荒唐的梦。验尸时米切里斯作的证词透露了威尔逊对他妻子的猜疑，我以为不久后街头的那些黄色小报就会把整个故事大肆渲染一通——凯瑟琳本来完全可以信口开河的，没想到她以惊人的魄力保持着沉默，什么都不说。相反，她对关于姐姐的谣言进行了坚决的抵抗，她用她那双经过精心修饰的眼睫下面的坚定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验尸官，发誓说她姐姐和她丈夫生活得很幸福，说她姐姐从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说她姐姐从来没有见过盖茨比，更别说和他有什么不轨行为了。她说这些话时坚定不移的语气最终使她自己都深信不疑了，她用手帕捂着脸嚎啕大哭，仿佛连提出这样的疑问都是对死者的不可饶恕的侮辱。最后，威尔逊就被定义为一个因伤心过度而神经失常的人，这样这个案子就结了。再也无人过问了。

然而从这个方面来看，似乎整个事情都是无足轻重、无关痛痒的。我不无惊奇地发现自己是站在盖茨比一边的，而且站在他那边的只有我一个人。从我打电话到西卵镇报案算起，所有对他的猜疑和不满，都堆到了我面前来。起初我对此既惊讶又困惑不解，后来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过去了，他还是躺在他的屋子里，不呼吸，也不说话，一动也不动，我才渐渐明白我是在挑起一副任何人也不愿意挑的担子，因为除我以外再也没有人对此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在我们发现他的尸体半个小时后，我本能地、毫不迟疑地拨通了黛西家的电话。但是仆人说她和汤姆那天下午很早就出门了，还带上了行李。

“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吗？”

“没有。”

“他们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

“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吗？怎样才能找到他们，你能告诉我吗？”

“我说不上来，先生，我也说不清楚。”我满屋子团团转，我真想给他找一个人来，真想走到他躺着的那间屋子里去拍拍他的肩膀说：“我一定给你找个人来，不会让你孤孤单单的，盖茨比。别担心，老兄。你相信我好了，我一定会给你找个人来……”

他从来没有明确地告诉过我他的父母是否已经过世。电话簿里找不着迈耶·沃尔山姆的名字。男管家给了我他的百老汇办公室的地址，我于是打电话到电话局问讯处，我得到了他的号码，但五点早就过了，电话嘀铃铃地响着，始终没有人接。

“麻烦你再接一下好吗？”

“我都接过三次了。”

“对不起，事情很重要。”

“那儿恐怕没有人，现在大概已经下班了。”

我只好回到客厅里，发现屋子里挤满了一些不明来历的陌生人，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人都是地方上的官员。当他们掀开盖在盖茨比身上的被单，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时，我开始想起他的抱怨和他的抗议：“瞧，老兄，你一定得想想办法，一定得替我找个人来。替我找个人来，老兄，我一个人可受不了呀。”

这时有人想借机问我一些问题，被我拒绝了。我急匆匆地跑到楼上，四处搜寻他那些没有上锁的抽屉，但是除了丹·科迪的那张相片，我一无所获。那张照片挂在墙上，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似乎是一种已经被人彻底遗忘的狂乱生活的象征。第二天早晨我给沃尔山姆写了一封信，打发男管家亲自上纽约给他送去。我想请他尽快来一趟，因为我有问题要问他。后来我觉得我这样做似乎没有太大必要，因为我相信他看到报纸肯定立马就会来的，正如我相信中午以前黛西肯定会发来电报——可是我的预料一个也没有实现。除了人数更庞大的警察、摄影师和新闻记者，没有任何人来看一眼尸体横陈的可怜的盖茨比。男管家带回了沃尔山姆的回信，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卡罗威先生：

这个消息是我一生中最悲惨的消息之一，我到现在几乎也无法相信这竟是真的。我们大家都应当好好想想那个人干的这种疯狂行为，这是值得深思的一件事情。我本应该立刻前去最后看看他，但现在我正在办理一项非常重要的业务，很抱歉不能前来。过些时候如果有事情需要我出力，请派埃德加送封信告诉我一声。我听到这件事后感到眼前一片昏暗，简直不知置身何处了。

您的忠实的，

耶·沃尔山姆

下面写道：

请告知丧礼安排的有关事宜。另：我一点也不知道他家里人的情况。

看完信后我感到我开始目空一切、傲视众生，感到盖茨比和我可以彼此联手横眉冷对他们所有的人。

那天下午的时候电话铃终于响了，我赶紧去接，接线员说芝加哥有电话来，我想这回总该是黛西了吧。但一听却是一个男人，声音显得虚弱而缥缈。“我是斯莱格……”

“谁？”我没听说过这名字。

“那封信简直不像话，你说对吗？我的电报你收到了吗？”

“根本没有什么电报。”

“你知道吗，小派克这小子倒运了，”他急急地说，“就在五分钟之前纽约来消息说，他给逮住了，就在柜台上递证券的时候。居然有这事，你想得到吗？在这种鬼地方你怎么能料到……”

“喂！喂！听我说！”我急忙打断了他，“听着——我不是盖茨比先生，盖茨比先生已经死了。”

电话线那头好久没有一点动静，然后是一声惊心动魄的叫声……最后只听得啪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大概是第三天，一封来自明尼苏达州的一个小镇、署名亨利·C·盖兹的电报到达了。电报的内容仅有两句，只说发电人正火速赶来，要求葬礼一定要等到他到达后再举行。来人是盖茨比的父亲，老头儿神情庄重，但看上去一副潦倒的样子，在这暖和的九月天里，身上却套上了一件寒酸蹩脚的旧外套。我从他手里接过旅行包和雨伞时，他老是伸手去拉他下巴上那撮稀疏的花白胡须，我费了好大劲才帮他脱下了大衣。他看起来异常沮丧，快要支撑不住了，混浊的眼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老脸不停地往下淌。于是我一面把他带到音乐厅里，让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同时叫人去弄点吃的来。吃的东西送来后，他却怎么也不肯吃，他端着牛奶的手哆嗦个不停，结果牛奶从杯子里泼了出来，撒了他一身。“芝加哥报纸上全都登了出来，”他说，“我从芝加哥报纸上看到的，看到后我立刻就赶来了。”

“我没有您的地址，所以没法通知您。”

他的眼睛像两个空空的洞，可还是不停地朝屋子里四下张望。“是一个疯子干的，只有疯子才会这么干。”他用报纸上的语气说。

“您先喝杯咖啡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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