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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归府闻与见3（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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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飞奔，不知绕了几个圈，楼痕树影一片片从眼前急速闪过，映弦终于返回自己的小院。气喘吁吁地进屋关门，闭眼深吸了口气，夜塘边男女私会的画面却老在脑海里盘旋。琢磨着明天是否将此事禀报二公主。倘若二公主知情，查了出来，不知是放了他们，还是处罚他们？要是处罚他们，那倒是我的错了。不如明天先探探二公主口风。映弦心神稍定，便脱衣重新爬上那张华丽大床，辗转到深更才入睡。

醒来时日已三竿，窗外金光螯眼，映弦起床后从衣箱里挑了浅紫对襟褙子、银灰棉衫和荼白襦裙穿上。浣面梳妆，往镜前一照：姿容明妍，玉颜透出两抹桃红，昨晚窘迫一扫而尽。开门走进庭院，入眼是高高一方晴空，云丝悠飘，轻风拂弯了阳光。东墙嵌着几扇花窗，可望到老远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冒出一层青草，靠篱又栽了花木，暗自鼓苞抽叶。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在修剪海棠枝，见到映弦便惊喜招呼：“姑娘起来啦？老天保佑，可算又见到你了！”她身穿葱黄衣衫，圆柔的脸，双眸如被春雪拭过，梨涡浅绽，声音悦耳，就像一只娇莺站在早春的树下啼唱。映弦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那少女弯眼笑道：“不早啦。公主吩咐，不必催你起床。你先等一等，很快就要用午膳了。”

映弦问清那少女叫做晴烟，却是服侍自己的婢女。昨日晴烟以为映弦就此离府，大哭了一场，到晚上头痛难忍，便早早入睡，没见着映弦回来。今早听说映弦昨夜已返，十分欢喜。此时映弦与之叙谈，不一会儿便记住了府内人员。原来公主的近身侍婢有兰裳、蕙衣、馨亭、鸣玉、拾虹等人，之后便算下等的了。又有小宁子、小尹子、小桂子、小玄子等八个负责内务的太监，以严煦英为首的侍卫六人，负责府内安全。有个姓单的管家，去秋突发重病而亡，新的人选一直未敲定，管家之位便空着。还有个叫楚沙白的乐师，据说琴艺卓绝，领着两个徒弟也在公主府任职。每隔三四日便来公主府奏琴授课，还专门给他辟了间中堂作为琴房。其余厨子、老妈子什么的不一一言表。

映弦问晴烟吴过是谁，晴烟答道：“四个多月前，你跟公主救了吴过回府。他好像受了重伤。公主便把他安置在北院厢房，让你去照顾他。我们都不是很了解你们的关系。昨儿一天没见你，我还以为他把你拐跑了呢！”映弦对此毫无印象，蹊跷问道：“那公主为何说吴过是她的客人？”晴烟也甚迷惑：“是么？我想她可能是说来者都是客吧。”

映弦又问了一阵，发现晴烟也所知甚少，只得作罢。自个儿走出院子，在文嗣公主府游逛。从正门而入共有五进院落，三小两大，以甬道相联。每进各置有正房、厢房、书房、耳房、灶房等房舍，灰筒瓦硬山式屋顶，皆呈中轴对称，四绕而合。“有无堂”便设在前院第一进正房，之后以麻叶抱头梁的垂花门相隔，是为内宅。映弦自己住得一进，最大的一进则是公主所居，房梁映彩浮光，墙壁涂得雪白。其西配有小花园，竹芷垂列，芳菲轻吐。再往北便是后山园林，称为“云隐苑”，也是映弦夜游之地。先有曲径通幽，丛丛嘉树弹红闪碧，沿着回旋的石径铺延。一折折深入，便见广坡高丘，亭轩交连。而昨夜造访的池塘名为“浣璎池”，清亮得可当一面镜子照。池畔的花，也隐隐透出了彩意。过不了多久，这里定是一片大雨也打不散的晏灿春光。

一路上与人寒暄，免不了又猜度谁谁是昨夜男女。但婢女都正正经经，无一人变脸色，可见昨夜自己并未暴露。侍卫也都谨言慎行，看不出破绽。到了正午，就有人通知映弦去公主的暖阁用膳。

映弦掀帘而进。屋里光线明亮，装饰朴雅，毫无奢华之气，又漂浮着一股梅花的清香。中央已设好膳桌，摆了碗筷、四道素菜、一道粥。映弦顿时绿了眼珠，召来上菜的太监小桂子，问道：“就只有这些？”小桂子恭敬说道：“今儿个就是这些菜了。”

“没肉？”

“这个……公主和映弦姑娘近年都不怎么吃肉了。今天公主点名要和姑娘一起用膳，奴婢不敢造次。”

映弦气得发昏，竟不知自己平日茹素，指着那亮晶晶的盘子问道：“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小桂子便一一解释道：“这是念奴娇，玉兰片烩豆腐。这是碧玉妆，菠菜拌核桃仁。这是春雨银针，也就是……清炒豆芽。这是群英荟萃，烧的是南北各种萝卜。最后这红枣黑米粥叫做红拂夜奔，滋补得很，姑娘一定要多喝一点。”

映弦哭笑不得：“这些名头都是谁想出来的？”

“当然是柳师傅了。公主府内能把素菜做到这地步的，也只有他了。”

“那你说说，春雨银针为什么是春雨，不是秋雨？”

“秋雨萧瑟，绵绵不绝，春雨淅淅沥沥，清脆分明，这才是炒豆芽的妙处所在。”

“那这玉兰片烩豆腐凭什么又叫念奴娇？”

“玉兰是姑娘家的名字，豆腐又做得很娇嫩……”

“这都是柳师傅说的？”

“回姑娘，正是。”

映弦无奈地舀了一勺“念奴娇”，细腻鲜美，入口即化，火候掌握得极佳。小桂子连连摆手：“映弦姑娘，公主未到，可不能先动。”话还没说完，司徒素就进了门：“便让那丫头先吃好了。”映弦忙放下勺子，起身迎司徒素入座，见她换了一身袄裙，却还是通体雪白。司徒素屏退小桂子，坐下来，问映弦昨夜睡得可好，映弦答说自己半夜里才睡着，一直在想以前的事，不知为何会忘得这么彻底。司徒素又问她可想起了什么，映弦摇头道：“没有。公主，老实说，我对这儿，不，对整个西鉴城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奇怪。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司徒素问：“那你还可记得你的身世？”映弦心想，还是暂时别告诉她昨晚见了姐姐为妙。便说道：“我记得我有一个姐姐映雪，也知道父母是什么人，我为何会在公主府。其他就一无所知了。尤其是你昨天提到的吴过，今天听晴烟说，好像我们的关系……并不简单。”司徒素却叹了口气：“昨夜我仔细考虑了，还是应该告诉你真相。那个吴过，曾经想要带你私奔。”映弦闻言大惊：“真的吗？难道……他爱上我了？或者我爱上他了？”司徒素道：“也许。昨天我还一直担心你被他欺骗，没想到你却自己回来了。”

映弦怅然若失，张口又问：“公主，那我究竟为什么会爱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司徒素夹起一块“群英荟萃”，摇头道：“这个只能问你自己了。吴过为人如何，我并不清楚。你也没怎么跟我谈过。”映弦沮丧地大喝了几口“红拂夜奔”，又小心问：“公主，你是不是不愿我跟他走？”

“自然不愿。”

“那假如两人是真心相爱呢？你会放我们走么？”想起昨夜池边所见，脸上微红。

“要是我不能确定，便不会。”

“那要是真的呢？”

“唉，映弦，情爱一事，本就虚幻无常。为一个男人放弃所有，将来你会后悔的。”

映弦无言以对，只好埋头吃菜。忽记起一桩未解之事，便问：“对了公主，为什么我一直没见驸马？”不料司徒素身体一颤，血色迅速从脸上消褪，半天吐出一句：“看来你是真的失忆了。”竟放下筷子，起身离桌，“我找人请了御医，待会儿给你看病。你好好休息吧。”

映弦呆呆看着司徒素一径出了门，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过了会儿，小桂子进屋收拾餐盘，映弦忙说道：“桂公公，我想问一下，驸马到底去哪了？”小桂子赶紧嘘止：“姑娘，公主面前可不能提驸马。”

“为什么？”

“呃，驸马爷一年前可就病逝了啊。姑娘怎么会忘了？”

什么！映弦一怔，顷刻想起司徒素清寒幽寂的眼神。钉在原地，不知是惊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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