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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渐中天,浣璎池像一块碧荧荧的琉璃,阳光在池面飞快地走动,池畔花草灿若舒锦。司徒曦目露期待,纪凌荒却仍是一脸风平浪静。映弦回想信中内容:那个丧命郁国的外邦人,从信上推断,恐怕该是个前往封地视察后拼死回国都面君的使臣,怎么就成了漂泊在外的游子?难道是自己理解有误?正在沉思,司徒曦又提出观瞻两人练剑。映弦只得照办,却哪里还沉得下心,脑海里一直盘萦那异人的来路,使剑时频频出错。终于,柔丝剑被纪凌荒一架,力气反弹过大,竟从手中飞出。映弦也跌坐在地,好生气恼。
一只白白净净、指节分明的手掌伸到身前,映弦抬头一看,司徒曦微笑望着自己,薄唇轻抿,眼眸灼灼灿灿。脸一红,并没拉他的手,挣扎而起,说道:“没事,再来。”纪凌荒却收了桃木剑,淡淡说了一句:“不以外界所扰,凝神静气,实乃练剑之要。望商姑娘以后注意,今天便到这里吧。”
司徒曦和纪凌荒向映弦道别后并肩而去,映弦也怅然若失走出云隐苑。一问司徒素,才知她已从司徒曦处听闻异人一事。司徒素皱眉道:“我这个弟弟总是耽于玩乐,又不拘礼法,好善乐施。信王府里到底藏了些奇人异士,还是鸡鸣狗盗,谁又说得清楚。”
不久,映弦从纪凌荒口中探得消息,知晓这所谓的“异人”叫做江九儿,曾入天师道,如今却已还俗。凭着一幅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古画和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迅速博得司徒曦的好感,留在信王府听用。又过了半个多月,映弦问起司徒曦的近况,纪凌荒脸上却浮现一缕忧色,在她逼问下终于说道:“那江九儿又引荐了两人进入王府。如今殿下终日与三人为伍,成天游耍,越来越不务正业了……”
却说那日纪凌荒返回信王府见到江九儿,三十上下年纪,身高七尺,一副风尘漂泊之色,五官却甚俊秀。司徒曦故意说道:“江九儿,虽然你解出了此信,可是当初我并未悬赏,这信的内容看来也无关紧要。不过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碎银子,你拿好了便回家吧。”江九儿躬身答谢:“漂泊之人谢过殿下,本该自行离去。不过,偶然听府尹说殿下酷爱书画。小人昔日机缘巧合,得到了一幅南朝陆探微的《萧史图》。如果殿下不嫌弃,愿意献给殿下,以表仰慕之心。”
司徒曦听罢大笑:“陆探微的画作?不可能!陆探微虽被谢赫在《古画品录》中列为上上品,为历代画家之最,可是他的作品早就失传了。你怎么可能有他的画?就连父皇宫里也只有唐代摹本而已,那也是极其珍贵的了。”江九儿微微一哂:“殿下容我回家,待我取回便可呈于殿下。”
半个时辰后,江九儿再次来到司徒曦府中,献上了他的《萧史图》。纸卷黄旧不堪,所盖印章皆已无法辨认,然而画中人秀骨清像,面庞瘦削犹如刀刻。临风吹箫,笔意连绵不断,仿佛一笔画成,生动雅正之极,画艺精湛绝伦。司徒曦自然是识货的,一看便大惊失色,颤声问:“你……你从哪里得到的?”
江九儿道:“当年小人云游四海,曾借宿在一个陈姓画师家里。那夜居然有盗贼潜入陈家想要行窃,被陈画师发现。行窃者手里有家伙,事情败露便想杀了陈画师夫妻二人和幼子灭口。小人当时睡在客房里,听到打斗声,就悄悄从灶房拿了把刀,趁其不备,看准那人后背就是一砍。那歹徒受了伤只好逃走。你猜此人是谁?却是陈画师的一个画友。原来陈画师某日喝醉后无意中透露自己有陆探微的真迹,此人便生了歹心。陈画师为了报答我,又怕此画留在家里还会惹来祸端,便干脆将这传家之宝送给了我,还告诉我这幅画的来历。”
“哦?什么来历?快说来听听。”司徒曦兴奋催促。
江九儿不紧不慢道:“昔日唐太宗爱好字画,曾遍收世间名画入库。到了武则天当政时,其男宠张易之便奏召天下画工大修内库名画。张易之这个人,不但跟他弟弟一样是个面似莲花的美男子,偏偏还要附庸风雅。他让那些画工各施其才,对着名画描摹,结果却将许多真品收归己有。此事殿下可曾听说过一二?”
“哈哈,不错。后来张易之被杀,那些画就落入了书画家薛稷手里。薛稷死后,玄宗的弟弟岐王李范又得到了这些真迹。然而李范却藏着掖着没有禀明玄宗。后来大概觉得害怕了,就将这些画烧毁了一部分。至于剩下的,即使后来回归龙庭,安史之乱时也都遗失殆尽了吧。”
江九儿微笑道:“殿下博闻强识,小人好生佩服。说来也巧,我救的这个陈画师的先祖,就曾在李范家里做过宾客。当年他偶然看到李范焚烧古画,心痛不已,便冒死偷了几幅藏起来。其中只有这幅《萧史图》代代相传,一直传到画师手中。如果不是小人救了他一家性命,他又怎肯以此无价之宝相赠?”
司徒曦闻言又细审这幅《萧史图》,喃喃自语:“好画!好画!‘包前孕后,古今独立’。陆探微果然名不虚传。”死盯着《萧史图》,目光再不肯移,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看得久立一旁的纪凌荒眉头大皱。
江九儿咳了两声,司徒曦方回过神。江九儿又道:“承蒙殿下喜爱,小人不胜荣幸。这幅图便献于殿下,请殿下万勿推辞。”司徒曦摇头:“这是陈画师为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而相赠的,我怎好收为己有?不妥,不妥。”话虽如此,仍是瞻恋弗舍地盯着画中人。江九儿忙道:“自古宝剑配英雄,红粉赠佳人。世间万物,莫不图一个‘得其所哉’。小人虽也略通丹青,但画艺拙劣,身份又低微,怎能私据此宝?放眼整个郁国,怕也只有殿下才配拥有此图。如果殿下今日拒绝,他日我如不能保护好这幅画,落在了奸人宵小手里,岂不成为大憾?”
司徒曦沉吟道:“也好。我便暂时替你收藏。不过,这幅图究竟是不是真迹,还要想法再甄明。对了,你说你会画画?”
“书画金石,皆略通一二。”
司徒曦眼放明光:“难得难得。有才之人可不能埋没。这样吧。你就先留在我府里任个职吧。日后有什么需要你做的,自然会告诉你。”
江九儿跪地冁然而笑:“多谢殿下。”
自江九儿进入信王府,便变着法儿地与司徒曦玩乐。今日作画,明日对弈,优哉游哉,司徒曦早将内外要务抛于脑后。没过半个月,江九儿又提到民间尚有两位旧友,一个吹拉弹唱无所不会,另一个熟悉古时各种宫廷和民间游戏。司徒曦脑袋一热,索性全叫到了信王府中。这两人一个叫梓安,一个叫佟齐,皆出身微末,却都善于察言观色。鞍前马后殷勤利落,加上层出不穷玩耍的伎俩,一来便又讨得了司徒曦的喜欢。什么蹴鞠、斗鸡、投壶、射覆、藏钩、双陆、九胜局,司徒曦拉着下人玩了个遍。偌大一座信王府,竟不知不觉成为了一座游乐场。
三人在信王府倍受荣宠,虽未担什么正职,不过挂个虚名随司徒曦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府中人出于尊敬客气,也要称呼一声“大人”。三人便更是气焰嚣张。一日,江九儿又说道:“殿下,我看信王府的舒啸阁甚是雄伟,如能改建为‘宵游阁’则大妙了。”
舒啸阁本是信王府中一座六层木质阁楼,栏柱流彩,翼角翚飞,挂有串串金铃,极具皇家气派,为府中登高望远、舒展襟怀之地。司徒曦一听,兴致勃勃问道:“宵游阁?有何妙处?”
江九儿神秘一笑,凑到司徒曦耳边,说出一番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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