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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顾天南一行人走出洛阳后,才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是江湖。
在洛阳城里,顾天南、赵天阳看见姿容俏丽的姑娘总忍不住要鼓起腮帮吹几声口哨,佳人含羞带嗔转过头时,他们总会挺起胸膛握紧手中长剑,努力装出一幅英武剑侠的气概,后来却因为衣服上那两三处不甚显眼的补丁而根本没有脸面也没有勇气去搭讪。
在洛阳城里,顾天南他们几个三天连换了三家最有名气的酒楼,把京都洛阳的名酒、名菜尝了个十之七八,后来就别提什么美酒珍馐了,能吃饱粗茶淡饭他就心满意足,如果偶尔再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那感觉简直就赛过活神仙。
这才是江湖,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剑客面对的江湖。
下山后不久,顾天南就深切体会,真正的江湖少有清风明月的潇洒,少有千山独行的自由,对初出茅庐的少年游侠来说,真正的江湖寸步难行。
为了赚一个温饱,顾天南替人写过家书,因为字迹过于难看要价却高,而被一位体格粗壮的农妇扛着锄头追出了七八里地。
为了赚点铜板,赵天阳粘上两撇胡子装过术士,在街边摆个小摊帮人算命,却因为信口开河前言不搭后语被人按在地上踢了好几脚。
后来还是宁元露了两手剑法,给七位弟子揽下了几笔帮助镖局走镖的生意,顾天南他们几个才没有落魄到沿街乞讨的悲惨境地。
河山万里遥,男儿方寸心。
宁元表面上严厉到近乎冷酷,可内心却时时刻刻挂念着这七位后生晚辈,他带着这群毛头小子下山游历两年,行程五千余里,一路饱经风霜雨雪。宁元既当爹又当娘,师徒八人衣食住行事无巨细,都得靠他自己定夺。
就连顾天南银白长衫上那两块针脚细密的补丁,都出自江湖上凶名赫赫的“鸿玄开阳剑”宁元之手。
时至今日,顾天南仍然记得在一盏昏黄油灯旁,宁元为他缝补衣衫时两人的对话。
“师叔,想不到你这双手杀得了贼寇,斩得了妖魔,居然还能缝补衣衫,瞧瞧这针脚,比我师娘都细致!”
“滚一边儿去!你这混小子要是肯少看那大姑娘几眼,不就省得被狗撵得满街跑?”
“嘿嘿嘿,那破狗还不是没追上我!要不是回去救天阳那笨蛋,我这长衫能被那破狗叼住?您老人家什么时候练成了这门功夫,我看咱们可以开个裁缝铺,就凭您这手艺,洛阳城里所有穷人家的破衣服旧裤子,都得排着队请您老人家来打补丁!”
“闭嘴!拍个马屁都不会,去给我把你偷藏的那壶黄酒拿来!”
“师叔,你真是狗鼻子!我足足包了三层油纸,你都能闻得到酒香?”
“啧啧啧,别的酒我不敢说,黄酒我肯定闻得出来!我家祖上七代酿酒,但只酿黄酒,一酿用粗米二斛,得成酒六斛六斗。黄酒是酒中之祖,味道温和雅致,醇厚绵长,与儒家的中庸之道相得无间。”
“想不到喝酒还有这些门道,那师叔你怎么没继承祖业酿酒,跑到鸿玄宗来修道练剑呢?”
“我原本是楚国人,六岁那年北周皇帝楚烈兴兵伐楚,楚地战火四起,湛阪之战后,楚都江陵沦陷,楚军一溃千里。我跟随父母在颠沛流离中遭遇了一伙溃兵,这些人说好听点叫溃兵,说难听点就是马贼,他们夺走了金银细软,也杀掉了我的父母。当时我身材瘦小,被我娘藏在一个树洞里才勉强逃过一劫。那时候兵荒马乱,我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只能乞讨为生,什么苦没吃过?在街面上流浪了四五年,遇见了你三师祖冲阳天尊,老人家看我可怜,也有几分练剑的根骨,这才把我带回了鸿玄宗。”
“师叔,走一个?一醉解千愁!”
“也许是上了年纪,时常想起这些陈年旧事。上山后我拼命练剑,别人练五个时辰我就练八个时辰。那时候想法很天真,总以为多杀几个马贼流寇,这世间就会少几个像我这样身世凄凉的孤儿!”
“难道不是吗?”
“不是,有些事,根本不是江湖武夫一人一剑就能做得到的!”
“师叔,如果不能匡扶正义,锄强扶弱,那我辛苦练剑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也跟那死麻雀一样,读书考功名!”
“明日一早,把九天惊虹这一式剑招练三百遍!”
“一百遍?”
“三百遍!”
“三百遍就三百遍,来师叔,咱哥俩走一个!”
“四百遍!”
“师叔,你那墨麟剑鞘上有三颗宝石,嘿嘿嘿……”
“你想说什么?有屁快放!”
“我跟天阳一出洛阳城,就偷偷抠下来当了,现在墨麟剑鞘上镶嵌的是三颗再普通不过的石头!”
“五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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