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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尹太太原想静琬会哭，不料她并没哭泣，眼里虽然有惊惶的神气，过了一会儿，就慢慢镇定下来，问：&ldo;许伯母知道了吗？&rdo;尹太太说：&ldo;这电报就是她叫何妈送过来的，听何妈说，许太太已经乱了方寸，只知道哭了。&rdo;

许建彰虽有两个弟弟，年纪都还小，家里的大事，都是他这个长子做主，这一来，许家便没了主心骨，自然乱作一团。静琬轻轻地&ldo;噢&rdo;了一声，问：&ldo;爸爸怎么说？&rdo;尹太太道：&ldo;你爸爸刚才一听说，就去见王总长了，但愿能想点法子吧。&rdo;

尹楚樊去见的这位王总长，原是承军的人，眼下在内阁做财务总长，听了尹楚樊的来意，二话不说，连连摇头，说：&ldo;若是旁的事都好说，可是眼下这件事，凭他是谁，只怕在六少面前也说不上话。您多少听说过那一位的脾气，从来是说一不二，当年大帅在的时候，也只有大帅拿他有法子，如今他正在光火关禁的事，只怕正等着杀一儆百，眼下断不能去老虎嘴边捋须，我劝你先回去，等过阵子事qíng平复，再想法子吧。&rdo;

尹楚樊见话已至此，确实没有转圜的余地，只得失望而归。静琬见父亲一一分析了利害关系，只是默不做声。尹楚樊安慰她说：&ldo;虽然私运西药是军事重罪，可是许家与承军里许多人都有jiāoqíng，建彰的xg命应该无忧，到时再多花些钱打点一下，破财消灾吧。&rdo;她仍旧默不做声，心中焦虑，午饭也没有吃，就回自己屋去了。

她知道父亲是在安慰自己，坐在梳妆台前，只是思cháo起伏。恰好那梳妆台上放着一份数日前的旧报纸，上面登着新闻，正是慕容沣平定北地九省之后，在北大营阅兵的相片，报纸上看去，只是英姿飒慡的一骑，于万军拱卫中卓然不凡。这个人这样年轻，已经手握半壁江山，竟是比他父亲还要厉害的人物，他的行事，必然刚毅过人。慕容沣既然下了决心要整肃关禁，难保不杀一儆百，而建彰撞在这枪口上，只怕是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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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沛林少年英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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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怔瞧着那报纸，忽瞧见那报纸援引内阁耄老的话，说是&ldo;慕容沛林少年英雄&rdo;，心中一动，只觉得&ldo;沛林&rdo;这两个字再熟悉不过，自己倒像在哪里见过，只记不起来，坐在那里苦苦寻思，突然间灵光一闪，拉开抽屉，四处翻检，却没有找到。

她将所有的抽屉都一一拉开来，最后终于在衣柜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只金怀表，打开来看，里盖上清清楚楚两个字：&ldo;沛林&rdo;。她本是一鼓作气翻箱倒柜，此时倒像是突然失了力气，腿脚发软，慢慢就靠着那衣柜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只想，不管是与不是，不管成与不成，总得破釜沉舟试一试。

四

静琬从头又仔细想了一遍，换了件衣裳，去上房对母亲说：&ldo;我去看望一下许伯母。&rdo;尹太太点头道：&ldo;是该过去瞧瞧，也劝她不要太着急了。&rdo;就叫家里的汽车送静琬去许家。

许家也是旧式的大宅门，时候本来已经是huáng昏，晚chun的太阳斜斜照在影壁上，不由带了几分惨淡之色。许太太听到佣人回话，早已经远远迎了出来，上房里已经开了电灯，许太太本来穿着一件墨绿的湖绉旗袍，在huáng色灯光的映衬下，脸上更显焦huáng的憔悴之色。静琬看在眼里，心里更添了一种伤感，许太太几步抢上来，牵了她的手，只叫了一声&ldo;静琬&rdo;，那样子倒像又要掉眼泪一样。静琬真怕她一哭，自己也会忍不住放声大哭，勉qiáng叫了声：&ldo;伯母。&rdo;搀了她在沙发上坐下。

许太太取出手绢来拭了一回眼泪，只说：&ldo;这可怎么好？建彰一出事，就像塌了天一样。&rdo;静琬说：&ldo;伯母不要太着急，保重身体要紧，建彰的事总不过要多花几个钱罢了，不知道伯母知不知道，如今建彰有哪些朋友还可以帮得上忙。&rdo;许太太说：&ldo;外面的事我都不太过问，恐怕只有廖先生知道。&rdo;静琬便问：&ldo;能不能请廖先生过来谈一谈呢？&rdo;许太太早就失魂落魄，见她神色镇定，心里才稍稍安定些，听她一说，于是马上就差人去请。

那位廖先生是许家积年的老账房，跟着许建彰办过许多事，听说许太太请他，马上就赶来了。静琬平日与他也熟识，称呼他一声&ldo;廖叔&rdo;，说：&ldo;廖叔，眼下要请您好好想一想，建彰还有哪些朋友在承军里头，可以帮得上忙。&rdo;廖先生迟疑了一下，说：&ldo;这回的事qíng，牵涉极大，就我知道的好些人，都已经帮不上忙了。&rdo;静琬问：&ldo;那么旁的法子呢？假若不是直接找人去说qíng，只是找门路见六少一面，有没有法子？&rdo;

廖先生听见说，吓了一跳，将头上的帽子取下来，狐疑地说：&ldo;找门路见六少‐‐这可是非同等闲的事，他是现任的承军统帅、九省巡阅使，要见他一面，谈何容易。就算见着了，又能有什么用？&rdo;

静琬说：&ldo;家父有位朋友，跟六少略有jiāoqíng，可能说得上话，只是许多年不见，如今六少位高权重，起居八座，只怕不容易见面，若是能见着面攀一攀旧qíng，或许能奏效也未为可知。&rdo;

廖先生听她说得这样笃定，沉吟道：&ldo;要见六少确实没有法子，但有条门路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rdo;静琬忙说：&ldo;请先生明言。&rdo;原来许家与承军一位余师长颇有jiāoqíng，而这位余师长，正是慕容沣三姐夫陶端仁的表亲，廖先生坦然道：&ldo;找这位余师长帮忙，或许能见一见慕容三小姐。&rdo;静琬默默点一点头，廖先生又说：&ldo;听说慕容家是旧式的家庭，小姐们都不许过问外面的事，只怕见着慕容小姐，也无济于事。&rdo;静琬想了一想，对廖先生说：&ldo;眼下也只有这一步活棋了。能不能请您给余师长写封信，介绍一下家父的那位朋友，请余师长从中帮忙，让家父的朋友能见一见慕容小姐。&rdo;廖先生自然答应，当下许太太叫佣人取了笔砚来，廖先生写了一封长信，说明了利害关系，方jiāo给静琬。

许太太泪眼汪汪地瞧着她，问：&ldo;令尊的那位朋友，真的能帮上忙吗？&rdo;静琬想了一想，说：&ldo;其实也没有多少把握，但她必会竭尽全力。&rdo;

静琬回到家去，天色已晚，尹太太见她神色匆忙，叫住了她问：&ldo;吃过饭没有？&rdo;静琬说：&ldo;在许家陪许伯母吃过了，老人家看着真可怜，真是食不知味。&rdo;尹太太轻轻叹了口气，说：&ldo;你也别太着急了，你父亲已经在想法子。&rdo;静琬说：&ldo;我明天去找一找我的同学，他的父亲历来与承军的人来往密切，或者能有门路。&rdo;尹太太点一点头，说：&ldo;咱们可真是病急乱投医。&rdo;静琬不知为什么，轻声叫了声：&ldo;妈。&rdo;尹太太无限怜爱地瞧着她，说：&ldo;你看看你，只一天的功夫，就急得憔悴下去了。&rdo;静琬不由自主摸了摸脸，勉qiáng笑着说：&ldo;妈，我先去睡，明天一早起来，还要去见我那同学呢。&rdo;

第二天一大早，静琬就坐了汽车出去，尹太太在家里，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只说是为了建彰的事在担心。等到了中午时分，司机开了汽车回来，却不见静琬。司机说：&ldo;大小姐叫我在路口等着她，一直等到现在，我以为大小姐自己雇车回来了。&rdo;尹太太听了，又急又忧，忙打电话告诉了尹楚樊，又想或许是在同学那里，一一打电话去问，都说没有去过。到了天色已晚，静琬仍没有回来，尹家夫妇忧心如焚，去女儿房中一看，少了几件贴身衣物，妆台上却压着一封书信。尹太太看完了信，几乎要晕厥过去，尹楚樊稍稍镇定，握着烟斗的手亦在微微发抖，连忙打电话给银行的熟人，果然静琬这日一早就去提取了大笔的款子，尹家夫妇见事出突然，只是痛悔不及。

这晚却有极好的月亮，静琬躺在火车的软铺上，窗帘并没有完全拉扰，一线窄窄的fèng隙里，正见着那一勾弯月，暗灰的天幕上月色有点发红，像是谁用指甲掐出的印子，细细浅浅的一枚。火车走得极快，明暗间那一弯月总是在那个地方，她迷糊睡去，心里忐忑，不一会儿又醒了，睁眼看月亮还在那个地方，就像追着火车在走一样。她思cháo起伏难安，索xg又坐起来，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那只怀表，细细地摸索着上面的铭文。细腻的触觉从指尖传进心底，&ldo;沛林&rdo;‐‐如果真的是他，那么她应该有希望，毕竟他欠过她人qíng。

她心里稍稍安静了几分，又重新睡下，那月光暗得几近赤色，她在枕上望去，就像玻璃杯上的胭脂痕，洇然就要化开了一样，她又重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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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沛林少年英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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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承州站，方才觉得气氛不对。她孤身一个女子，只得先雇了huáng包车去旅馆，走在路上才问huáng包车夫：&ldo;今天街上怎么这么多岗哨，是出什么事了吗？&rdo;huáng包车夫答说：&ldo;通城的人都涌去看热闹‐‐今天要处决人犯呢。&rdo;她不知为何，心中怦怦乱跳，问：&ldo;是什么人犯？&rdo;那huáng包车夫答：&ldo;说是走私禁运物资。&rdo;她呼吸几乎都要停顿，失神了好几秒钟，方才重重摇一摇头，问：&ldo;只是走私禁运物资，怎么会处置得这样重？&rdo;那车夫答：&ldo;那可不晓得了。&rdo;

她到了旅馆，来不及梳洗，先雇了一部汽车去余师长府上，幸得天色尚早，那位余师长还没有出门，门上将她让在客厅里，自有随从拿了廖先生的那封信通报进去，余师长倒是极快就亲自出来了。一见着静琬，自然诧异无比，上下打量了半晌，方才问：&ldo;廖先生信里提到的人，就是你？&rdo;

静琬不知事态如何，qiáng自镇定，微微一笑，说：&ldo;鄙姓尹，实不相瞒，许建彰是我的未婚夫，我的来意，余师长定然十分清楚。&rdo;那余师长又将她打量了一番，忽然挑起拇指赞道：&ldo;小许好眼力，尹小姐好胆识。&rdo;忽然长长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说：&ldo;只是可惜了，可惜啊。&rdo;

他连道两声可惜，静琬心里一片冰凉，禁不住问：&ldo;难道今天处决的……&rdo;那余师长说：&ldo;原来尹小姐已经听说了？&rdo;静琬一颗心只yù要跳出来，不禁大声问：&ldo;私运禁运物资虽是重罪，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rdo;那余师长道：&ldo;这中间的事，真是一言难尽。今天处决的这个人，和建彰相比，说句不客气的话，其实更有来历。&rdo;静琬听了这句话，心里顿时一松，人也虚弱得似站立不稳了，心里只在想，谢天谢地，原来并不是他，原来还不算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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