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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孟满仓在前面寻觅两名弹药手在雪地上留下的踪迹,钟有田抱着装好了弩箭的弩弓紧随其后警戒,两人在漫天风雪中走了才有一眨眼的功夫,身后已然看不见急匆匆朝第二道防线回头冲去的苟大却与万一响。
也顾不得手指头在雪地中冻得刺痛,孟满仓几乎是匍匐在雪地上,一边用脸贴着雪地观察着积雪上几乎细不可察的起伏,一边不断的用手指在积雪上轻轻戳着探查。凭借着手指头上传来的那一丝丝寻常人根本感觉不到的雪壳坚硬程度,孟满仓在雪地上爬行的速度也渐渐加快起来。但在接近一株在风雪中孤零零摇摆着的小槐树时,孟满仓却是猛地停下了动作,半蹲着身子将一双手揣进了自己怀中。
一双眼睛流星般扫视着风雪中的各样动静,抱着弩弓的钟有田看也不看半蹲在小槐树下休息的孟满仓,只是朝着孟满仓低声说道:“咋了?这时候停下干啥?”
很是焦急地紧锁着眉头,孟满仓一边在相对温暖的怀中慢慢活动着冻僵的手指头,一边应声朝钟有田应道:“手指头冻直楞了,摸索不出雪壳子到底是啥时候冻上的。容我暖暖手,咱们再接着寻那俩弹药手!”
双手抱着弩弓,同样冻得一双手冰冷麻木的钟有田换着手甩了甩巴掌:“这俩弹药手也真是......比沙邦淬还死心眼!瞎胡闹的朝前摸索了这么远,都还见不着前头的苟大却和万一响,那咋也该知道自己走错路了啊!咋还一个劲朝前拱呢?”
慢慢蜷曲、伸展着手指,孟满仓却是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我倒是觉着这俩弹药手挺机灵!这大风雪的天气,又是大晚上的,发觉走错了路之后冒冒失失回头,十有**就得越错越远。左右是寻不着苟大却和万一响了,索性朝着前面战壕一个劲的拱,到时候听见哪儿响机枪就奔哪儿去!甭管那子弹是给谁预备的,好歹都是打鬼子,谁用不是用啊......”
话音未落,从远处的黑暗中,猛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机枪射击声。只是听那挺机枪打了几次相互交替的长、短点射之后,孟满仓顿时跳起了身子:“是老部队里的机枪排长老豆汤!他怎么也摸上去了......”
同样侧耳聆听着远处传来的枪声,钟有田也讶然叫道:“肯定是他!老部队里的机枪手,能把机枪的长、短点射打得跟锣鼓点似的有门有道,那就只有老豆汤和苟大却!大却回去寻队长去了......没错,就是老豆汤!”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孟满仓与钟有田齐齐叫道:“那俩弹药手也肯定朝那边摸过去了!”
撒开了脚步,孟满仓与钟有田毫不迟疑地朝着枪声响起的方向冲了过去。虽说齐膝深的积雪让寻常人根本就跑不快,但耳听着枪声一阵紧似一阵的孟满仓与钟有田急得跑发了性子,踢腾得地上积雪翻飞,速度倒也跟平日里在山路上狂奔时相差无几。
在黑暗中狂奔了一碗茶的功夫,就连平日里方向感极强的孟满仓都跑得有些迷糊——两道防线之间的直线距离并不算太远,可方才这一路狂奔,少说也冲出去二里地去,怎么还是看不到第一道战壕的踪影,甚至连机枪的枪口焰都看不到?
在心中大致估算着奔跑的速度与方向,孟满仓禁不住边跑边朝着钟有田叫道:“这是跑岔路了!咱们是在两道战壕之间横着跑,啥时候才是个头啊?”
同样脚下不停,钟有田大口喘息着断续应道:“估摸着差不离了.......机枪声......越来越近了......”
话音落处,前方的风雪中已经出现了两团不断移动的影子。脚下加紧、弯着腰身,孟满仓在紧跑了几步之后,顿时便看着那两团不断移动的影子舒了口气:“是那俩弹药手!他们也是听着枪声去的......”
刚要张嘴吆喝那两名拖着雪爬犁玩命狂奔的弹药手停下脚步,钟有田却又猛地闭上了嘴巴!
机枪射击声已经近在咫尺,这也就说明自己和孟满仓、还有那两名弹药手已经身处日军左近。这时候开口胡乱叫嚷,怕是前面两名弹药手才刚刚停下脚步,黑暗中已经飞来了日军射出的子弹?
玩命地挪动着已经快不能打完的腿脚,钟有田一边追赶着那两名弹药手,一边朝着同样玩命提速奔跑的孟满仓低叫道:“追上之后就叫他俩回去,指个方向直走就成!咱们去接应老豆汤!”
狂奔之中,孟满仓手中长刀猛地朝着前方一指:“来不及了!老豆汤就在那儿......”
瞪圆了眼睛,钟有田看着一处被炸塌了半截的地堡中不断喷吐的火舌,顿时惊讶地低叫起来:“老豆汤这是......中了埋伏了?”
“估摸着就是!有田,你看......”
顺着孟满仓指点的方向看去,钟有田赫然瞧见十几名日军士兵成环形朝那半塌的地堡围拢过去。而在那地堡当中,也不知是老豆汤已经打光了随身携带的所有子弹,抑或是因为负伤的缘故,方才还打得有板有眼的机枪声竟骤然停止下来!
眼见着方才打得有声有色的机枪骤然安静下来,渐渐朝着那半塌的地堡围拢的日军第一反应反倒是就地卧倒,顺势几个翻滚,脱离了原来所处的位置。
战场上的机变诡诈之术实在太多,有时候眼瞅着机枪射孔中不再喷涂火舌,还以为机枪手已经被友军击毙。可刚刚才跳起来朝着那哑了火的机枪工事冲击,或是机枪工事前的诡雷、或是骤然间冒出来的侧射、甚至是倒打火力,从能叫那些冒冒失失的家伙用生命换来惨痛的教训!
而与那些忙不迭做出战术规避动作的日军士兵不同,眼见着老豆汤手里的机枪哑了火,两名弹药手几乎像是被鞭打着的老牛一般,玩命地拖着雪爬犁上的弹药朝半塌的暗堡冲去,甚至全然不遮掩自己的身形。其中一名弹药手一边朝前玩命地挪动腿脚,一边扯开了嗓门大吼起来:“老豆汤,我们来给你送子弹啦......”
仿佛是听到了那弹药手的叫喊声,从那半塌的地堡中,猛地钻出了个半老头子,一手拖着一挺枪管还在冒烟的歪把子机枪,一手还拽着个昏迷不醒的小伙子,沙哑着嗓门将一口川音吼得穿云裂帛:“机枪打坏咯......格老子的小鬼子有埋伏......走啊......”
耳听着老豆汤吆喝着机枪已经被打坏了的话语,两名豁出了性命朝那半塌地堡靠近的弹药手中,有一个当时便是一口鲜血喷在了雪地上......
雪夜跋涉,原本就极其消耗体力。尤其是在大雪天、连气都喘不过来的时候玩命狂奔,肺里早已经淤了一口闷气。再听见老豆汤喊叫着机枪已经打坏了,哪怕是有再多的子弹也无用处,一口冷气倒抽下去,顿时便将肺里呛出了鲜血!
拖拽着那明显是受了伤的小伙子,自己也是满脸鲜血的老豆汤一边朝着另一个方向撞了过去,一边扯开了嗓门吼道:“鬼子有埋伏啊......你们走啊......拖着子弹走啊!”
如同一头眼见着自己族群中的同类被鬣狗侵害的雄狮,已经把奔跑速度提到了极限的孟满仓挥动着手中两柄长刀,脚下猛地一个寸劲、胸口顶着一股硬气,整个人旋风般怒吼着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日军士兵扑了过去:“你们都走!这里我挡着!”
如影随形,钟有田也猛地转换了奔跑的方向,脚下疾奔之下,双手端着的弩弓却是平稳异常,一支漆黑的弩箭划破了漫天风雪,猛地钉在了一名日军士兵的大腿上,口中兀自大声叫道:“辨着风向走,左脸迎着风,就能摸回阵地上去!告诉队长和李司令,鬼子有埋伏,千万别派人给咱们俩打接应,咱们能拾掇得下......”
乍然间见着来了援军,原本已经抱定以身做饵、将包围过来的日军引开,好让两名弹药手撤离的老豆汤顿时大喜过望,猛地将机枪朝地上一扔,翻手便从腰后摸出了一柄匕首:“来的好啊!你们两个带伤员走,我再打一阵......”
飞快地边跑便给弩弓上弦,钟有田急声叫道:“老豆汤,你就别添乱了!你个机枪排的打个什么肉搏战啊?!抱着机枪、带着伤员赶紧走,你不要命,机枪还值钱呐!”
敏捷地在风雪中奔跑着,凭着心头一股硬气顶着的孟满仓手中长刀过处,顿时便将那离他最近的日军士兵开了膛。看也不看那扔掉了枪、哀嚎着捂住肚子上的伤口,徒劳地想要将流出伤口的肠子塞回肚子的日军士兵,孟满仓的吼叫声也坚硬如铁:“都走!机枪、弹药都拖回去,咱们今晚已经吃了亏了,再蚀不了这本钱!”
眼见着孟满仓与钟有田如同鬼魅般从风雪中冒了出来,一个照面便叫己方士兵一死一伤,原本围拢到了那半塌暗堡周围的日军士兵顿时转移了视线,全都将手中上好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对准了孟满仓与钟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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