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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家南面是一块十几米的空地,种着两棵枣树。这里原先也是有院落的,但房子和墙早就被清理掉了,我没有见过。空地的南面便是小林的爷爷家,他们家我常见到的有三个孙子,分别叫做小柏、小杉、小林。小柏、小杉是亲兄弟,他们又和小林是堂兄弟。
小林的爷爷奶奶住的小院很小,也就三十个平方左右。小林的爸爸收猪油卖给上家,上家再卖给做肥皂的。这位瘦高黝黑的大爷骑自行车收猪油,车尾架两边挂着宽竹片做成的筐。每次他骑着车从两米外一过,你就能闻到浓浓的油味;即使把油卖了,筐底也会粘着厚厚的底子,夏天落一层苍蝇,使人误以为那筐是淡黑色的;人一经过,轰!惊起一阵飞蝇,筐一下子变得明亮许多。他常常把自行车倚在他父亲小院的西墙上,所以这个小院也飘荡着油味。
小林的爷爷奶奶都不是特别干净利落的人,冬天两人都穿着黑色的大棉袄大棉裤,因时间久了黑色已变为灰黑色;又因长时间未洗,上面油和土都不少;爷爷的长相和小林的爸爸差不多,奶奶留着到脖子的短发,灰白,有点擀毡。孙子年幼时,他们经常一人抱看一个孙子,大孙子在周边近处玩耍,小孙女在近处爬。我奶奶有时跟我说:“你知道小林小杉他们为什么学习不好吧?他爷爷奶奶老打他们脑袋,给打傻了,一哭就打脑袋。这脑袋可不能随便打,光打傻了!你小时候听话,不爱哭,我从来不打你脑袋。所以你脑袋瓜好使呀!”接着又叹气说:“嗐,你说你打他脑袋干嘛?!越打越傻!”我从此十分忌讳有人打我脑袋,谁要是打我脑袋,哪怕是开玩笑的,我也想跟他急:打傻了怎么办?有时被打了脑袋,放心不下,便暗暗地给自己出几个算术题或认字题,验证一下智商有没有下降,若发现还行,就慢慢放下心来,但更加防备别人打我的脑袋。
小林兄弟三个人常在院子南面大槐树下的土堆上玩,有时拿砖头当汽车,在土堆上推上推下,嘴里“嘟嘟”着伴奏;有时在土堆上开出弯弯曲曲的小沟来,再拿舀子从顶处倒水,模仿溪流,称为汲漏。他们在玩这些“水陆”游戏的时候,嘴里常半清楚半含混地唱着郑智化的歌《水手》《星星点灯》,我那时都有些崇拜他们了,这是唱的什么?这么好听,而且这歌好复杂呀,觉得他们比我先进多了。
不久,小杉弄了个自行车外胎在路上赶,外胎在前面摇摇晃晃地滚,他在后面略向右弯着腰用手给外胎拍打加力,有时慢慢地走,有时快快地跑。我一看,这挺好玩,也回家找车的外胎,当时没找到,只能继续眼馋。后来爸爸淘汰了一个自行车外胎,还有车圈,我也就有这样的玩具了;拿出去玩了两次,感觉这样在大街上滚车胎车圈有点傻,就很少再那么干了。
有个冬日,我看见小杉拖着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拴了一个铁丝圈,铁丝圈上穿着一个白色的筒状的东西。我又有点眼馋,但既不好意思也不愿去找他去要来看看。小杉这人,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注意力大部分不在你身上,一般是咧着大嘴嘿嘿笑着,忙活自己的事,或者抚看自己的东西,或者眼光发散地望着你的额头处;仿佛你跟他说的话就是吹过他脑袋的风,他能感受到,但很少往耳朵里去,你需要使劲往他耳朵里送;大部分时间他给人的感觉是,他很欢乐,欢乐到心都装不下,哗哗向外溢着。我对他手里这个白色的能拉着滚动的东西印象深刻,所以在生活中总去留意这玩意儿取材于哪里;就像一个警察,手里捏着嫌犯的照片,抓到个可疑的就比对比对。后来终于让我看到了!我发现电线杆上的瓷葫芦跟小杉手里拿的特别像,又找个矮一点的电线杆仔细看,没错,就是这东西!再后来家里修电路,卸下来几个旧的瓷葫芦,我有点惊讶,原来家里也有这东西!可不是吗,就在墙上插的铁棍上安装着,绕电线用的。我拿个旧的瓷葫芦,学小杉的样子穿铁丝拴绳拉着玩,可惜已经意兴阑珊,很快就把它收起来了,暗想以后有了兴致再拿出来玩。
逢年过节时,我常见到一个外貌迥异于常人的同龄小孩跟小林三兄弟混在一起,三兄弟对他很温和、照顾。后来得知他是小林姑姑家的孩子,好像有白化病,脸色和肤色红中泛白,头发金黄,眉毛因为颜色淡而几乎看不见,双眼因怕光而虚眯着;他好像还是一位聋哑人。我领着弟弟笑话他时,大声说“哑巴,吃粑粑”,他觉察后“啊啊”地生气叫喊。小林兄弟们见状便护拥着他,有时跟我们对骂或互扔砖头,有时安慰着他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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