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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缝隙中的将军（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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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好像没追过来。”赵奉蹲在残破的围墙角落，用布满青苔的石块垫着下巴，谨慎地观望河岸。洛秋和东因站在离他不远的土堆旁，警戒相反的方向，他们透过断壁缝隙悄悄地注视着陆续掠过眼前的增援士兵。脚下土地不时震摇，铁器碰撞的清脆长鸣贯入耳中，在幽闭的空间中逐渐衰弱，如同在摄夺心魄。

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围墙之内本是曾经的劳务场地，原本规整洁净，现在则一片狼藉。遍及视野但不知来源的红坛跌碎的满地都是，洒出的粘稠血渍增赘破败，仿佛此地已被浸透许久。将军府的士兵们踩着湿软又殷红的泥地，在行军中将污浊踢的漫天乱飞。

根据打斗的嘈杂声响判断，战场并不遥远。赵奉在确定没有追兵之后也来北侧窥看，那些路过的士兵他曾经见过不少，几乎都是关在血池监狱的囚犯。

“还好我明智，”他不由得庆幸道，“不然我就得跟他们一样走向战场了。”洛秋为此侧目。赵奉用余光看到他烦闷毕露的脸庞，便又盯着前方的空气自语，“何必计较呢，他们这不是没追来吗。”洛秋干脆扭过头用眸子死死盯住他，等待在目光交汇时宣泄烦躁。他感到有些惊慌地眨了眨眼睛，始终没敢对视。“等他们走的差不多了，也许我们能找到另外一条逃出去的路。”

洛秋乏味地回过头去，“如果不是因为你擅自逃跑的话，我本会趁他们还没完全爬上来的时候，借着浓雾背着你们俩跳过对岸。”

早干嘛去了？赵奉心生不满但不愿声张。他更不想与洛秋有直接的目光接触。如同他继承前世的名字一样，他同样明白自己依旧保持着前世的形象，那是一副矮小又丑陋的模样。这样的清楚认知源自于他本来始终坚信自己视线所及的，部分自身的体貌是组成美丽必不可少的特征。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自信根源，教他敢用暴力与谩骂驱逐嘲笑他的人。这样的心态一直持续到莫北初被与他关在同一个牢房里。他记得莫北初那张贱嘴是怎么评价自己的，然后又告诉自己该怎么验证。他听话的摸了摸对方如同书画描绘的漂亮五官，然后又按照比例和所谓手感摸了摸自己的五官。从此才缺失了所有的信心，也不再关心别人对于自己外表的评判。他经此之后留下遗症，但凡看到五官周正者，必然会有不如他人的悲观涌现，甚至自觉卑微，并完全放弃与人争论。他现在正把这样的习惯对照在洛秋身上。

夹缝中忽然传来一声抱怨。“慢点吧！将军都还没出门呢！我们急什么？”视角有限，没一会儿，他们才看见经过两个玄甲着身的士兵正在交谈，士兵们手持陌刀，行步不急不忙。

洛秋盯着缝隙开口，“我之前就想问了，既然士兵都是亡魂，地界府又是流转地，那参与战争的士兵还会直接死么？他们竟还穿着盔甲。难道作为没能转生的亡魂还会被尖刃所伤吗？”

“虞渊虽不灭，地界府却非永恒。”东因说，“亡魂会被消灭，不再有重生的机会。人间生命可贵，地界府的亡魂同样如此。”

“虞渊？”洛秋和赵奉同时转过头来。“什么是虞渊？”

“我说虞渊了吗？”东因摇摇头，“好好看着士兵。”

两名士兵恢复对话让他立刻住口。方才的士兵继续道，“着什么急啊！你看他们还跑的那么着急，要是知道将军还在和小白脸打情骂俏会作何感想？凭什么她在调情，我们就要上阵杀敌？”

“将军训话时说了，”同行的士兵回说，“我们是要在这阴暗地中消亡，还是想重生于明媚天下？这取决于我们，她绝不强求。反正我想去看看天下，如果不抵抗的话，大家就都没机会了。”

他们好像完全停止了前进，伫足在据此不远之地。“就算你说的都对，那我宁愿成为酆都役卒，在编制之内，而不是作为一个被迫上阵杀敌的囚犯。”

“我可不想，”士兵说，“我是一定要保存完全的记忆去往天下的，我也一定要让世人尽知我莫北初的存在。”

赵奉倏地伸手指向缝隙，不断抖动手腕。“莫北初啊！”他有意识地压低声音，“就是和我住一块儿的那个！”

“我知道，他打算自成一派来着。”洛秋点头说。

莫北初和另外那名士兵并没有得闲多久便在慌乱中复归征途。在围墙后的三人眼里，现在正从缝隙前走过一列重装士兵。他们身被铠甲头戴风翅兜鍪，个个姿态挺拔，持戟奔过。队列末位走来一匹虎貌牛身的怪兽，兽脊有一个楚腰卫鬓的女身侧坐。那个女人头顶狻猊兜鍪，穿着身前有两块圆板护胸的女式铠甲，侧摆膝裙开叉，于是下身不着腿裙或长裤。她毫无血色的双腿裸露在外，有一双异常耀眼的赤色发光的眸子，肤色诡白如脱身寒冰。仅是一瞥也让人目不敢视。身后有一少年与她同坐，被兽尾环护。

赵奉的嗓音有些颤抖，“那是血池夫人啊。她坐下是东岳大帝所赐猛兽穷奇。”他见洛秋震惊地望着缝隙之内，于是得意地告诉他，“我以前就见过穷奇啦！能驯服穷奇就是了不起啊！我第一次见也吓傻了。”

东因担忧地看了眼身后，“没时间惊讶了，我们可以趁机去将军府看看有无暗道。”

“你知道将军府在哪儿？”洛秋突然开口。

“肯定在他们来的方向。”

“你们去吧，”洛秋忽然站直身子，仰头思索了一阵，“我得去追他们。”

东因和赵奉异口同声地问他，“追谁？”

“血池将军。”他回道。

赵奉简直难以置信，“你疯了！”

“我一定要去。”他用坚定的语气解释道，“刚才坐在那将军后面的人叫单合。他就是我跳下奈何桥的原因，我是为了找他才来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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