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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老妇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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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风的地界府掀起的任何烟尘都将久不散去，久到役卒押赴亡魂从黄泉路远端至此。趁他们伫足与无常二帅交谈时，赵奉匍匐接近窃听现状。神情刻板的亡魂在他眼前成排直立，目光了无生气。东因和洛秋则在他身后的阴影中静默等候。亡魂们依旧保持着他们生前的模样。也许是因为魂魄被肉体拘束的时长不一，既有干瘪如皮纸裹身的幼童，肌肤与墨色一般；亦有血肉饱满，满脸褶皱但人形依旧的翁媪。奈何桥就在前方，可汤罐已碎成一地粉末。“两位爷，这一次也这么等着吗？”左右为难的役卒忍不住问道。

黑无常头也不回。“不必，携路引发回酆都，待此地修葺重整后你们自会获得通知。”

役卒才悄悄呼出一口粗气，颔首道：“那小的就带着他们先走一步了。”

“且慢，”白无常忽然叫住他们。“如今魇鬼来犯，等我将专柳工孤魂交予你们，一同带去酆都罢。新婆婆忘了我们的嘱托，已使他喝下孟婆汤，再无用处了。”

役卒回头之前瘪瘪嘴，“小的明白。”

赵奉从众多不附血肉的髀骨之间看到烟尘渐已散去。在他仰头观察时，一株红花枝干恰好穿透他的瞳孔。他看到烟尘里站着三个人：两个穿着相似的年轻女人与一个从未谋面的驼背老媪。她们脚下的土地如锯齿般撕裂，倾塌的庄园被吞没其中，仅有十字脊与破碎的琉璃瓦顶显露在外。

“白爷，婆婆她们这是在干什么？”役卒已退至无常二帅的右首，他们之间隔着一整列已经审判而待饮汤水的亡魂。

白无常抬起头说：“看那。”

庄园遗迹的高空悬浮二人，有着不同于亡灵的诸多特征。譬如阶层象征的衣裳，他们一身精美，一身简单；生气饱满的臂膀，他们一个粗壮，一个纤柔。左边的男人有着披散的长发与欺霜赛雪的皮肤，右边则是一个布带束发，赤面虬髯的大汉。他们融入无尽的黑暗，居高临下地在深色幕布中悠然徜徉。正下方的姜庸二姝皆挺胸敞臂，五指极力舒张，仰首怒目正蓄势待发。赵奉感到山石颤动，看见无叶红花的根枝挣脱大地缓缓上浮。而在二姝的周围，断壁与花枝停滞在更高空。

老媪旋身一跃来到无常二帅身前。她微微仰头，清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寒光。与此同时，二姝四臂挥动，仿佛要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向着头顶掷去，迤长的的金光从她们挥臂轨迹的尽头迸发而去。拔地而起的四股明锐光芒一霎照亮了整个地界府。

“这样都不管用的话，”黑无常目不转睛地开口。他的后半段话还没出口，蹿升的光芒就被虵矛横向击飞，隐于黑暗。“就让我来罢。”他一边说，一边环视重归晦暝的地界府。

“确实该你来，”老媪的眼睛如同一汪清潭，她定定地看着高空，黑暗在她瞳孔中荡漾。“但不是现在。魇鬼上一次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黑无常知道她任职不久，但没料到她对地界府的事迹一无所知。

回答她的是白无常，“婆婆，那是三百七十一世前的事情了。”

“这么久啦，”老媪侧头一瞥，那些亡灵的面孔被她一扫而过。“跟姜庸打斗的那两人你们有印象吗？”她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知道他们是谁吧·？”

“不管是谁都先打了再说。”黑无常向着身侧平移右手，五指用力凭空一握，长镰拄地。姜庸二姝已放弃远距攻击的尝试，她们各自的手腕处皆缠有赤色绸缎，另一端与手中握持的刀首环扣相系。她们迎敌冲天，俯冲直下的进犯者照头一击，将二姝击落地面。

老媪咬着下唇沉默片刻。“你们必须得知道那是谁，“她对无常二帅说，”解梦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醒来，否则没完没了。白面的叫朱长洛，纵欲淫乐直到精尽力竭之后陷入梦乡一睡不起。你们应当去取过他的魂魄，一无所获的原因是他被梦中人唤醒成为魇鬼了罢。赤面的是张义德，本是沙场大将，在梦中被属下割断头颅死去。”

“所以我们该怎么做？”黑无常问。

“你要是问这些愚蠢的凡人他们是否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们肯定会得意地说知道。但你看他们活蹦乱跳的模样，像是知道什么是死亡吗？”

黑无常不喜欢与逻辑周旋，但急于要获得答案，“什么意思？”

白无常显然比他聪明不少。“就是说，我们应该让他们意识到什么是死亡，从而让他们接受现实。”

“地界府是终结罪恶而非作弄生命的地方。“老媪告诉他们，”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汤罐跌落河道，妾身必须为此负责。还有那些……”她转身向后，佝偻的脊背慢慢挺直。黑白无常皆目送她离去。她在行至花丛时忽然回头，继而转身朝向押赴亡魂至此的役卒。

“来之前，府君有跟你们说过什么吗？”她问道。赵奉距她脚下不远，正屏住呼吸绷直身子，躲藏在无叶红花漫长的花瓣下。

那名役卒因被婆婆搭话而显得情绪激动。在仔细回忆之后，他一字不漏的将崔珏的原话转述出来，“府君说：‘把他们带过去的时候别忘了提醒婆婆检查路引。接下来会更忙，捕灵人频繁活动，九神的审判并不及时，姬桀及其麾下无视议定，不仅掳掠生魂进行威胁，还携凡人斗场比试。死伤者不计其数，之后你们将更加辛苦了。旸谷之战后，恐怕这是最忙的时期。’我们怕打扰婆婆休息，就擅自替您检查过了，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您……”

“无妨。”老媪轻声叹息后径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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