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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殿堂六十 认定凡人（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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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迟滞的河水再复奔腾。阴风沿岸窜动，误入奈何桥去往对岸，但被一阵飓风裹挟返回，所经之地沙尘四起，砾石碎裂。遍布桥首的辉鳗石则岿然不动。飓风在黄泉路上恣意放荡，最终被白无常与姜庸合力送进头顶的无穷暗暮中。不再受风卷水滴地持续侵扰，辉幔石很快便褪去潮衣，溅落其上的忘川河水被完全吸收。可在此之外的土地上，水滴便沉往深渊。这种石头的表面温度并不高，孟庸曾赤足在上面踩踏，能感到脚下有暖意烘烤。

白无常已在破损的屏障之中与天启四灵的两位首领交战，黑无常配合他的每一次攻击，敌人却明显默契不足。张义德对于屏障破损一事耿耿于怀，使得他与朱长洛兵分两路。与黑无常一击相撞之后，他高举虵矛咬牙切齿地说，“若不是那傻子心神不宁，被别人几句话就激怒，从而导致气韵乱颤，你们又怎有机会苟延残喘！”

如今姜庸皆乏力瘫软，也不知何故如此。白无常持幡守卫，不敢冒然上前，况且敌人的焦急话语与他所见的镇定神态毫不相符。张义德姑且装模作样，朱长洛就毫无遮掩，完全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他们深藏不露的盘算让白无常担忧起自己对差使的警告能否兑现。此刻，原本被魇鬼堵塞的河水恢复如常，这教他心烦意乱。“要过桥么？”他对张义德说，“我现在不拦你，过桥去罢。”

“我说我要过桥了吗？我要的是俟已万明镜。挚友说它一定在孟婆庄，但在哪儿还得我们仔细找找。”

“无非是去往人间的镜子，你们大王如果只是为了这种事情的话，走过奈何桥一样可以到达人间。”白无常瞥见黑无常在另一侧与朱长洛斗的不可开交。比起眼前赤面的糙汉，以柔为美的白脸郎倒更显粗鲁和激进。

张义德微微侧头看向川流对岸的望乡台。“你我都知道那边只有吃魂的怪物，谁也掌控不了。所谓流转之地不过是个喂食之所，迷魂汤就是为了让他们洗刷魂魄跳入深渊。命好的没有被怪物吞下，自然会从深渊去到人间。就像忘川河的河水一样。为了弄清这件事，挚友差点因此消失。”

“这话我可是头一次听说。”白无常自认在此之久，与这番话有关的蛛丝马迹从未听闻。

“头一次吗？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还敢跟我们作对吗？”张义德莫名得意起来，“我好心告诉你罢，我们来的时候路上有了裂缝，不信的话你可以从地缝下去，看看这片土地下面藏着什么生物。深渊可是与所谓流转地相连的。而且，你们的流转地就是那些怪物的巢穴。它们不可战胜。”

白无常想到孟婆临走时对自己的嘱托，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认识到何为死亡。“假如真的如此，你怎么不把那怪物引上来呢？那样的话不就能彻底毁灭地界府了吗？那时候你们的大王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不必假如，事实如此。我说了它不可战胜，我去引它不是送死吗？我还要为我的挚友开辟前路。我们天启四灵出动就是为了掩护魇鬼士兵。我不屑隐瞒，挚友的一半神识与思想都依附在他们身上。而他们拥有最贴近人类的完美躯体，只要跌落深渊而不被怪物吞噬，他们就可以重生于人世间，那时挚友也会重生。”

“你不怕我们对那些魇鬼下手么？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俟已万明镜？”

张义德说，“在绝对的力量差距下，你们不管知道什么都毫无意义。依托了挚友神识的魇鬼是永生不灭的，就算东岳大帝来了也束手无策。惟一能吞噬他们的只有深渊的怪物。至于俟已万明镜，那是因为挚友做了两手准备，他的另一半神识将会从这面镜子去到人间，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两个办法，总得达成一个，拿到那镜子就是我的使命。”

白无常沉默了一会儿，“他能敌过日光吗？”

“你们的臆测毫无根据，大王不是亡魂，不必忌惮日光。他出不去，只是因为在此之前并不知道俟已万明镜的存在，现在既然知道了，他势必到达人间。”

“梦境照不进现实，就算回到人间他又能干什么？那里早不是他认识的世界了。他可是旸谷之战前就已存在于地界府了。”

“确实如此，他甚至忘了自己的名字。”张义德深吸一口气，“但穿梭阴阳的白无常啊，你见过的青山秀水，你见过的飞禽走兽，都是他最为怀念的美妙啊。你听过的风声，你听过的雨声，都是他最为怀念的声音啊。”他的眸子泛光，倒不像个死人了。

白无常环顾周围时发现破损的屏障之外有役卒押赴新的亡魂至此。他尤为惊讶，用眼神示意休整的姜庸前去了解情况。姜庸刚刚迈开步伐，他就听到张义德的抽噎戛然而止。回头之际，虵矛已贯穿下腹。

“我乃地界府颐卿，”白无常感到虚弱感在向自己袭来，但他依然紧握矛身，教张义德无法抽回。“你们再厉害也只是凡人，诛仙要有诛仙之术。”

张义德手腕一旋，掌心虵矛浮空自转。白无常握矛的五指被瞬间甩脱，同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但我们可以想象。”张义德一面说道，“你们不是想知道这次的天启四灵被大王赋予了什么力量吗？我告诉你，我们能让想象写进现实。我虽无法想象诛仙之术是什么，但我可以在我的思维之中认定我的虵矛刺中的必是凡人。你被我刺中的瞬间，就已经是凡人了。”白无常胸腹一阵抽痛，他屈身强忍痛楚。一霎之间，他感到呼吸困难。他垂头看见自己的腹部已皮开肉绽，高速旋转的矛尖打烂自己的肋骨，切断自己的筋肉，肚子上只剩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

张义德缓缓将虵矛抽回，心怀怜悯地瞧着他。

他在奄奄一息之间，听见尚未注意到自己的姜庸仍在与新来的役卒交谈。她们所在的方向步伐声杂乱。然后他忽然听到有人高喊，“无常爷爷，我把专柳工的魂魄带来了。”紧接着是姜庸的惊呼，也许是看见自己遍体鳞伤的惨状所致。再然后，他听见孟庸对着役卒愤怒嘶喊：“难道你们看不见吗！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把他们往这送！援军不到也罢，这是还要给我们添麻烦吗！”

役卒怯声回应：“帝君告诉我们，若被质问就将他的原话转述：‘你们要做的只是为他们奉上药汤，并将他们送到桥上而已。苍穹未塌，山河仍在，把喝了汤的亡魂送上桥，对诸位来说很难么？’——这、这都是帝君要我们转述的原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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