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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了。我好半天定不下心来,那一天就再没能把小说写下去。
我还真去跟我们系统外事部门的负责人讲了,他只当个故事听,末了笑笑说:“没必要借调这么个人。调来更不可能。不过倒可以低价收购点他的猫画,总比去荣宝斋那类地方买礼品画节省许多。最近又有个团去法国,你看能不能再让他送点儿猫画来,咱们五块钱买他一只猫,如何?这对他可不无小补啊!”我刚想把这事揽下来,他却又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他可怎么给我们开发票呢?我们可又怎么入账呢?这样吧,只能是出访的人员想自费购买礼品时,你帮着牵个线儿,让买他的猫……”轮到我摆手了,我吃饱了撑的,管人家自费礼品的事儿?
后来我就把这事撂到了脑后,也没给画猫者打传呼电话。他也没有再来找我。
一晃我儿子长到我肩膀那么高了,眼看小学就要毕业,有一天他放学回来,没顾得扔下书包就气喘吁吁地向我报告说:“爸,楼底下停着小汽车,倍儿新的尼桑,里头出个大胖子,倍儿亮的皮鞋……他敲开一楼李奶奶家的门,可嘴里说着您的名字……”我把他后脑勺一推,让他去洗把脸,心里多少有点纳闷:谁呀?怎么嘴里说着我的名字?
没过几分钟,那大胖子就找到我家来了。简言之,那人我根本不认识,他辗转得来我的地址,弄错了单元号码。他给我看了介绍信,原来是中央一个大部的,是该部管外事的,他们接待了一个日本大财团的代表团,代表团团长的夫人向他们提出一个要求,希望帮助买到一幅日本某大作家厅堂所挂的《九猫图》的画家的猫画。那阔太太说她问了荣宝斋和北京几乎所有卖字画的地方,都回答说没听说过这么个画家的名字,也没有收购过他的画,但那阔太太竟患了心病似的,在华期间只为寻觅那画《九猫图》的画家忙碌。他们部的副部长已将帮助这位太太满足心愿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因此他们经过多方试探,终于找到了我们系统的外事部门,又从那里知道了我的地址,因此冒昧地跑来打搅,希望我提供线索。大胖子用一方大手帕揩着脸上的油汗,仿佛生怕我明明知道还故意“留一手”,又跟我讲起道理来:这个大财团将给我们一个大项目一笔可观的低息贷款,因此,满足大财阀阔太太这一合理的要求,关系着国家利益云云。我哑然失笑。去到乱糟糟的抽斗里找那张给我留下的传呼电话号码,那号码后面也便有地址,是在一条大胡同里的一条中等胡同里的一条小胡同的一个杂院。我居然没有把那纸条扔掉,薅了一阵终于薅了出来,立即递给了来访的大胖子。来访的大胖子手拿着那张纸条,如获至宝,不仅皮鞋倍儿亮,脑门也倍儿亮,真是上下生辉了。
又过了半年的样子,有一天晚上妻子下班回来,手里舞动着当天的《北京晚报》对我说:“看呀!人家成了画猫的专家啦!这下出名啦!”
我接过报纸细看,是一条“本报讯”,称那位前邮电所女营员的丈夫是“自学成才的画家”,“其猫画在东瀛倍受青睐”,“目前正创作一幅别开生面的《百猫图》,但画面上却只画了九十九只猫,意味无穷”,“据悉其《百猫图》尚未画竣,已有日本××××基金会画廊驰电订下,一俟完成,即赴日展出”云云。
接着不久,星期天我们两口子和小学毕业的儿子去电影院看一部外国电影,前面演了个加片,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拍的《祖国新貌》,忽然映出了一段,是专门介绍画坛新星的——正是他!他在镜头面前多少还是有些局促,我注意到他不执画笔的一双小手还是在下意识地互相搓动。我没注意影片上所展出的那些画幅,包括那幅用摇拍镜又推成特写的《百猫图》,我注意到关于展示他家庭生活的一组镜头,他的妻子竟同我头一回见到时几乎是一模一样,据电影的旁白解说,她从小就爱猫,家里一直养着许多只猫,这是他爱人画猫的灵感源泉所在,电影里还穿插了若干他们家的猫的镜头,也算不清养了多少只,只记得有画家妻子录下的几句画外音:“我们家都爱猫,他画猫,我养猫……”虽给推了个大特写,但那妇人的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这一小段电影大约统共也就两三分钟,却对我们全家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影响,下面本来很精彩的一部悬念片也显得稀松平常了。
又有一天,妻子下班回来讲,她在地铁站遇见了画星的妻子和女儿,那妻子还是那么朴素,女儿可是花枝招展,一身的名牌,脖颈上还带着闪亮的波纹金项链。又报告说,人家这下生活可富裕了,手里大包小包的,全是从友谊商店买出来的高档货——可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我妻子兴奋的是,没想到那女儿外语学院毕业以后,已到一所市重点中学当初中英语教师,而那中学正是我儿子升学考试的志愿表上填的第一志愿!那年轻的教师应允,倘若我儿子分数出来略差个三分两分的,她可以去向校长求情,把我儿子收下。
儿子升学考试的分数出来了,比那所市重点中学所要求的分数恰恰低了三分。妻子急得不行,硬要我跟她一起立即奔赴画星的家去找那年轻的教师帮忙。为儿子前程计,我只好硬一硬头皮,同妻子一同去了。
这回我算是画星家的不速之客,犹如几年前他闯到我家一样。他正在挥毫作画,也犹如当年我正在伏案爬格子。他开了门,面带惊诧,显露出极短暂的不耐烦的神情,即又迅即以一个颇为热情的微笑掩饰住了,也犹如当年我那德行。令我们两口子尴尬的是,他妻子和女儿都出去了,据说当晚恐怕要住在女儿姥姥家,因此我们不得不把托她女儿帮忙的事,转述给他,他虽招待着我们,又倒茶,又拿来上好的芦柑,并连连地说着:“没问题,没问题,这个忙是非帮不可的,估计问题不大,不大……”可我总觉得他脑子里转悠着的,还是画猫的情绪。我们交谈时也便有几只猫走到了沙发面前,有一只腮毛丰满的金银眼的波斯猫大方地跳到了妻子膝盖上,她便搂着她,抚摩逗弄。画星自己则搂着一只通体墨黑的眼睛像黄玉般晶莹的紧毛猫。
我细观察眼前的画星,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正宗鳄鱼牌T恤,脸上虽有不少皱纹,但气色红润,坦然地对我们微笑着。我和妻子你一句我一句地问他,他简洁明了地作出回答。他已经正式辞职,专门在家画猫。现在是上门收购的单位互相竞争着来买他的画。他说钱确实已经挣了不少,但他是严格完税的,因此不像外面传的那么邪乎——他的画卖给东洋人或海外华人(西洋人偶尔也买),大头还是归国家、归画店,剩下的也不全归他,他得的只是小头。当然,他那个小头,也往往比我这爬格子爬出的大部头多,而且,他一个题材可以重复着画。
“你现在可真是苦尽甘来啊,”我艳羡地说,“不像我,虽说也算出了点名,可烦恼不断!”
“我心烦的事也不少啊!”他对我们说,“你们瞧我住的这房子!老房子,狭,不够住且不说,洋人来了,不好招待啊!人家倒不赚这房子老,越是这曲里拐弯的胡同里的这号老院子,人家倒兴许越觉得有趣,有的来了不光看我的画儿,还看我们的院子,看院里那棵大枣树,看我们院那破旧的垂花门,看院门口那对砸得豁了嘴的小石狮子……可他们有哪位忽然想上厕所时,可就坏事了!你们走进来的时候瞧见了吧,公共厕所离我们院门有三十米开外,这还不说,那里头就算再有人打扫,以他们那种生活习惯,生活水平,能忍受吗?有一回一位来看画的日本太太,勉强进去方便了一下,出来迈出没几步就忍不住弯腰吐了一地……还有一回是个西洋太太,我们只好请她到里屋坐痰盂,可她坐上去又撒不痛快,最后还是憋着叫来了出租车,赶回宾馆解决问题去了……”
他以这个话题跟我们聊了半天,我们问他为什么不买个新居民区的单元房搬过去住?他说按当时的政策还不允许他这样的人买。所以他就跟有关部门提出来,他愿意捐几万块钱,改造他们那儿的公共厕所,好让来拜访的外宾能够使用,并且也使附近的居民受益。
“你可真是学雷锋,做好事!”妻子赞叹说。
“哪儿呀,要像你这么看问题,那就好了!你们猜怎么着,人家死活不同意,说公共厕所是公共的,让你个人出钱修,那不成了你个人的了吗?我说我把钱捐给公家,修了还算公家的嘛。他们说研究过了,不行,不合适。现在这样的厕所符合中国的国情,不能单为了几个拜访你的外国人兴那个土木!我原以为街坊邻居会支持我,他们可以不出一分钱,大大改善这方面的生活条件嘛,我还提出来,里头附设淋浴,搞成个大型的卫生间,以后每月的电费、水费也都由我一个人付。可街坊邻居们也没几个帮着我,有的知道了这事以后,倒还甩脸子给我看。有一天我从外头回来,还听见有人在我背后嘀咕说:‘摆什么阔,要修厕所把你们家整个儿变成厕所,自个儿跟洋人一块儿用不结啦!’你们听听!这让我从前胸凉到后脊梁,弄得我这些日子都不好意思到公共厕所里去了……”
他把情况介绍到这个程度,我们也就无法再表示什么。他便站起来让我们看他的画,有挂在墙上的,有从大瓷缸里拿出来的,也有的还没裱,从柜子里取出来,一摞摞的——清一色全是猫,除了猫他绝对不画别的,当然,偶尔为了表现那猫的活泼娇憨,点缀一些个线球、蝴蝶、耗子、花瓶、灯台什么的。说实在的,我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之处——同当年画的《九猫图》时相比,只不过是更娴熟了而已。他似乎又并不练习书法,因此画上的题字实在难以恭维,印鉴也不怎么讲究。同许多明星一样,他的成功与其说是才气与勤奋使然,不如说是机遇与侥幸所赐予。最后他主动送了我一幅画,是一个立轴,画的是一只写意的黑猫,上头还题了他自己拟的一首诗。他为送我那画还专门到案头用墨笔补上了请我和妻子“雅正”的一行小字。我和妻子自然连连称谢。
我们告辞时又千叮咛万嘱咐别忘了让他闺女帮我们儿子说情,好进那市重点中学,他蔼然地一迭声应允了:“忘不了!哪能忘!”又让我们不要再大老远地跑来,告诉我们他家已有了直通电话,并让我们记下电话号码,我们也让他记下了我们家的电话号码。他后来一直把我送出小胡同又送出中胡同,还要把我们送出大胡同,我们执意要他回去,说到了大胡同便认得路,不会走错了,他这才挥手同我们告别。
往公共汽车站走去时,妻子心情大畅,她说:“今天的访问收获不小,真圆满啊!”
我心里却想,收获是有,但似乎缺了点什么该有的……什么呢?等车时我望着天上残缺的月亮,忽然悟出,画星同我们聊了那么久,竟没有对我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都亏那回你去日本送出了我的那幅《九猫图》……”是呀,他竟只字不再提,仿佛不曾有过那么一回事似的。我觉得自己的心上,有点空荡荡的,很不自在。
我儿子靠画星女儿帮忙上了那所重点中学。我电话里道过谢,妻子领着儿子买了些水果去当面道过谢,画星的妻子后来又来过一次电话,妻子接的,对方仿佛埋怨妻子不该提那些水果去,妻子当然说:“你们什么都不缺,那也实在算不上什么谢礼,也不该送礼对不?那不过是咱们中国人串门儿的一种习惯罢了……”双方最后都约定“有空一定来玩”,但后来大家都没有空,也就没有再来往。
儿子升入初二的时候,有一天我偶然问起那画星的女儿还教不教他们外语,他说:“早换教师了,听说她到美国留学去了!”
这以后画星知名度继续冉冉上升。开过一次成功的画展,电视新闻里有报道,尽管大概不到半分钟,但有他和他画的猫的大特写,还有若干政界、文化界知名人士在镜头上闪现。又在一本杂志里看到一位名家写的长达一万多字的报告文学,附有若干张照片,从照片上看他发福了,而他妻子似乎仍是从前的那么个平淡无奇的固定模样。再后来在一位朋友那里看到了一本精印的画册,是非公开出版物,这本专门介绍他“其人其画”的画册前面有一位大名家为之作的序,有他的小传,以及他的一篇言辞锋利的自跋。他并没有想到送我一本。正如我出的新书并没有想到送他一本一样。
儿子已经长得比我还高了。有一天门铃响,儿子去开门,迎进来的一对夫妻我们乍望去简直不认识,倒是他们二位一招呼我们,我们才认出是画星夫妇。他们是来告别的,要去美国。女儿为他们联系好了,一个什么什么基金会请画星去那里两年。显然他们一去便未必返回了。
画星最大的变化是派头。派头主要还不体现在质地优异制作精致的花格呢西装上,而是那一头已然花白的头发。那发型该怎样形容呢?仿佛清末民初的刚剪掉辫子的男子,他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披在耳后,下部剪成一条直线,一望而知是大艺术家。他一双小手不再互相搓动,而是坐下后优雅地置于沙发扶手之上。
画星的妻子总算有了一些变化。但那变化并没体现在面容上,她依然是朴素的发型,一副老式的眼镜,也依然不显老,连头发也不呈明显的花白状。她的变化体现在衣着上,她穿着一身暗紫红的洋式套服,里面带花边的绸衫领口处别着一枚闪闪发亮的蓝宝石领针,耳朵上没戴耳饰,但手上却有一枚金戒指。说起去美国的事,她只淡淡地说:“可惜带不走我那些可爱的猫,只好都分别送给邻居亲戚们了……”
他们坐不住,因为包了一辆出租车,还要转几家,分头去辞别,车就在我们楼下等着。
画星辞别时才带了一本他那精印的画册给我。他注意到他送给我的那幅黑猫立轴挂在了窗边,他走过去看了一下,证实那画上已有明显的水渍,我便向他解释,是头年夏天晚上忘了关窗,暴雨骤来,雨水打湿的,他脸上显出很痛惜的表情,眼里闪着不快的光,嘴里却没说出什么来。我猜他心里一定在想,我真不懂事,这样一来,那画原来如果值一万,这下可就贬值到六千了……
画星去美国有三年了吧。抄袭《歌星和我》的结尾以作此篇的结尾:画星于我是不知所终。我想我于他亦然。
199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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