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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些日,这座宅邸也将易主,他会带着陆焕之离开这里。那个一直照顾陆焕之的老仆正在收拾屋子。也不知道动了他什么东西,惹了陆焕之的不快,一阵吵闹之后,他紧紧地捏着手中那纸,嚎啕大哭,伤心委屈得仿佛一个孩子。
他在躺了几年,苏醒之后,就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糊里糊涂,说话还口齿不清,老仆已经见惯不怪,在一旁低声哄着,见陆柬之来了,才过来诉苦,絮絮叨叨地道:“大公子你瞧,就一张破纸,老奴方才收拾屋子,不小心动了一下,二公子便说我要抢走,闹个不停,还说不认得老奴,非要赶老奴走。”
他唉声叹气,满脸无奈。
陆焕之醒来之后,好些人都不认得了,所幸记得他这个兄长。陆柬之上去哄他。
看到兄长来了,陆焕之的情绪才平复了些。陆柬之问他手中纸张为何。陆焕之看了下四周,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纸递了过来,含含糊糊地说:“大兄你瞧,这是阿弥从前写给我的书信。她也喜欢我。我要好生保管着,千万不能弄丢。万一哪日,她记起了我,要来找我,我若是拿不出这信,她生气可如何是好?”
陆柬之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怔住了。
那是一张从琴谱上撕下的扉页,瓷青粉笺,上有寥寥数列字迹。
那是很久之前,他初次离开建康去往交州,卧病不起,她给他寄来一曲琴谱,对他说,世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放开心怀,便处处海阔天空。
琴谱他曾珍重保管,后来却被他的弟弟陆焕之给偷走了,随后,再无下落。
他猜想,它或许已经永远消失了,就仿佛那段云烟般的过往,过去,也就消散无痕了,却没有想到,今日在这里,竟又看到了这残缺的扉页。
他回过神来,微笑着,耐心地哄着陆焕之,直到他擦去眼泪,破涕为笑。
夜幕渐渐降临,夜深了。
书房中未燃烛火,陷入漆黑。
一片淡淡的白色月光,从敞开的门窗里照入,照出案上那张纸的一个模糊轮廓。
陆柬之终于起身,再次来到那架琴前,摸着黑,用手指慢慢地摸索着弦柱,终于调好了琴弦。
他坐于琴后,双手停于弦上,那支曾随了那张扉页到来的曲,便从他的指端之下,如流水般奏泻而出。
一曲终了,余音不绝。
他在黑暗中默坐了良久,终于起身,回到案前,点亮烛台,将那张纸凑近火苗,点着了火。
火光燃着纸张,随着纸张的卷起,慢慢地向上吞噬,也照亮了陆柬之的脸容。
他望着在火光中渐渐消失的字,双眼之中,跳动着一对火苗的光影。
他已是想好,待新朝立后,他便上奏,希望能再去交州,做那里的太守。
当初离开之时,并未有过不舍,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还想要归去。
而今回想,他去怀念起了太守府后,当年他时常独自负琴攀登的那座小山头。
人人都有自己的归途。
他知道,那里便是自己的归途。
做一个边陲地的太平太守,闲来负琴登山,偶尔回忆过往,遥望一眼那看不见的远方,知她与所爱携手,一世安好。
于他而言,便就够了。
后记三:
新帝登基、大成立国并择期迁都长安的诏书,一夜之间,通告了建康的各部衙署官员,又经由快驿发散出去,短短时间之内,传遍了大江南北。
神元一年,五月十六日,通往皇宫的南朱雀大门开启,那道更名为神元门的原大司马门前的四方广场之上,列队站满了七品之上,四品之下的京官。
左侧的昌和门开启,蒋弢、冯卫等一列文官,身穿朝服,头戴羽冠,从门里走了出来。
右侧的的东阳门也同时开启,高胤、孙放之、陆柬之、戴渊等人,亦从门里现身。
这些四品之上的大成官员,有来自长安,这些年一直跟随李穆东征西战的有功之臣,也有前朝的旧臣。今日不论出身,只以文武和位阶排序列班,也正暗合了之前传言的新朝取官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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