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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疆（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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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天的北疆不是灰色便是白色，到北疆已五载，这雪也已经看了五年，初来确实兴奋，如今实在无趣。风夹着雪拂过孙卓校尉的面庞，精铁头盔也变得寒冷无比，按在剑上的手也冻的通红，却依然站的笔直。虽已习惯这份寒冷，眼神却还是悄悄扫一眼沙漏，等沙全部漏光，便可换岗到营地烤烤火炉了。

心绪不禁飘到参军前，家乡四季常青，之前在家总嚷着参军保家卫国，来北疆一睹大雪盖满沃野的景色，如今想来还是阿爹当时说得对：“北疆荒凉，十分寒冷，你小子怕是没看完新鲜，耳朵就先被冻掉了。”离家前阿娘一脸凝重，手下不停的将白白暖暖的棉花絮到棉衣里，准备给他带走。阿弟阿妹还小不懂事，趴在桌边眼睛齐齐望着他，满是崇拜，只说让他早点回来告诉他们，北疆是不是真如隔壁的王大叔所说那般美丽，大雪真的像棉花一般白吗，可以带回来给他们看一看吗。

他擦拭着祖父留下的长剑，不是什么贵重名剑，还有点钝，他早盼望可以挥动它，上阵杀敌。笑笑说：“那雪呀，揣在口袋里就不见了，会变成水，带不回来。”

阿弟阿妹似乎不懂雪为什么会化成水，一脸疑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那放在水囊里呢?回来就把雪揪出来了，不要让雪看见你带走了它。”他一时头疼，阿妹以为雪真的像棉花一样，而且是可以知道自己被带走了才能变成水，悄悄装到水囊里雪就不会变成水，他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给他们说。

“去学堂问问胡先生，他知道怎么把雪带回来。”阿爹走过来。

阿弟阿妹满脸欣喜跑开找胡先生去了。阿爹坐在他对面，眼里十分认真，“想好了吗?”

他有点发愣，阿爹这样同他说话，反倒不习惯。他家在掖国南部的一个小镇上，家里是开裁衣铺的，店面不大，生意不是很火爆，却也可保一家老小温饱。阿爹一直希望自己可以继承这个店铺，可他平日见惯了阿爹阿娘被客人挑剔，赔笑鞠躬，有时连夜赶制的衣服也会被客人挑三拣四，真是憋火得很。可他一不爱看书，二不会做生意，想不过这样的日子真是不知道有什么出路。整天混吃等死，还不想学东西。有天他悄悄溜出来听书，那天正说着定远大将军带军与朔国大军在北疆战的事。

“这时看上去朔军占了上分，那朔国的将军钟英便按耐不住率领三万铁骑冲了过来，想一举杀光我国将士。主帅亲自上阵自然鼓舞士气，马蹄踏的尘土飞扬，杀喊声震耳欲聋！就在这时！”说书先生故意停顿，勾的大家好奇心起，齐齐看向他。他满意的看着众人的神情，捋捋胡须，眉毛一挑，“只听朔国铁骑后方刀剑相撞，哀嚎一片，将士们都看过去，只见竖起道道大旗，红底黑字上分明写着一个林字！乃是我掖国定远大军！大将军林啸雍早已设好阵，带领五万红衣战袍铁骑包抄到朔军后面，就等这钟英往里跳了！定远大将军着一身黑色战袍，胯下是他的黑色战马恒风，手持御赐宝剑镇安，一路飞驰，他手起刀落一路斩杀，直逼钟英！”说书的先生十分投入，唾沫星子直飞到他脸上，他也不觉，追问：“后来呢！”

“自然是万将中直取钟英人头！朔军见主将被斩，方寸大乱，丢盔弃甲纷纷逃跑，其他将领有的战死，有的自刎，我军此战大获全胜吶！”说书先生掩饰不住的高兴，众人也是直夸有定远大将军有勇有谋是国之幸事，有定远大将军，才有他们和平的生活。

他已听不到众人的谈论，眼前仿佛能看到定远大将军万将之中斩杀敌将的神采，以及战场上千军万马的嘶喊，他突然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他要投到定远军麾下，跟随定远大将军杀敌立功，保家卫国，不做这裁衣小店。自那以后，日日早起扎马步，练臂力，偷攒钱买小摊上的各种武功秘籍，和同龄人在一起‘切磋比武’，其实都是些三脚猫的功夫。阿爹对此很是不满，他没少被骂，可他屡骂不改。后来阿爹基本就不同他说话了，对他的行为基本无视，直到昨日他说要去参军，阿爹阿娘才理解他近日的怪异行为。

他避开阿爹的目光，手下的剑收入剑鞘，“嗯。”

空气突然好似凝结，阿爹站起来，走过来。他紧张的握住剑鞘，只听阿爹说：“这剑给我，我拿去铁匠铺给你打一下，钝了的剑怎么杀敌卫国。”

他眼睛突然有点模糊，手中的剑已被接走。再抬头阿爹已拿着剑转身走了，望着这个背影，他说不出什么滋味，只觉得那时自己不再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有更多的东西要他必须快速长大……

一阵风吹进他的后颈，他哆嗦了一下，回到这群冰冷的大片雪白中。手扶上腰间的佩剑，利剑早已饮过无数敌军鲜血，他也不是初入军营的毛头小兵了，军功虽不大，也封了正七品致果校尉，也算不负爹娘厚望。只听前方有人叫一声将军，他心下一紧，眼神低垂不敢乱看，只站的更直。听着声音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近，他更是紧张，低垂的视线里缓缓出现一双黑色紧靴，包裹着纤细的小腿，慢步移来。他低头抱拳，低沉的声音里满是恭敬：“将军。”

来人停下脚步，：“孙校尉。”清冷的女声自前方传来，正是黑色紧靴的主人。

“末将在！将军有何吩咐。”他的腰更弯了，静静等那人说话。

“小事，将那御赐之酒取一坛来给我，其余的你们分了便是。”说完，那女子就继续向前走。

“是！”他听着脚步声渐远，方抬头看着前方的人。黑色貂裘裹着纤细的身影，高高束起的青丝与腰间长剑的红色剑穗在风中摇曳，所到之处人人敬畏，这正是如今守卫掖国北疆的拂渊大将军，也是我朝第一位女将军，但也没人遗忘，她曾经是名满皇城的第一美人。

孙卓似想起初见她时，他也还是个小兵，来北疆不过半年，上过战场的数字屈指可数。一场小战结束后，他在清理埋葬战死士兵的尸体，却见一女子站在边上看，他早听说半月前定远大将军的孤女，不，他眸下一暗，定远大将军一月前被神机营查出有叛国之举，早就被皇上下旨处死。就在定远大将军这守了一生的北疆的土地上被行刑……，而她从皇朝第一美人，也只能称为罪臣之女了。但皇上仁慈，念林啸雍祖辈都为国效力，没有诛族之举，也没有查封府邸，只撤了世袭封号。

林啸雍之父林护是前宣威大将军，跪行至金昭殿前，跪了一天俩夜求能待罪立功再此出征。北疆无人能用，皇上思及北疆百姓而此时安危，也同意了这个请求，宣威大将军重新披帅挂印，而且皇上求的准许，自己年少在北疆时染了寒疾，希望带自己的孙女同行，可以照顾他，皇上也准了。她也成为唯一一个进军营上阵杀敌的女子。

见她站在远处，听说她还小他一岁，只有十五。孙卓一时有点发慌，不知怎么形容她的绝色，虽不施粉黛，知道她比他见过的所有女性都好看。她盯着一具尸体看着，眼神里一阵悲伤一阵坚定。孙卓不敢多看，弯腰，抱拳行礼：“小姐有何吩咐?”等了一阵无人回话，他疑惑抬头，看见她走远了，也是一身黑衣，可背影却如风中的叶子，随时会被强风撕碎一般，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突然觉得这女子不久也会如她的父亲定远大将军一般，死在这里。

如今在看，当真是恍如隔世。他摇摇头转身对身边的士兵说：“去为将军取一坛昨日御赐的孤鸾酒，其他的给膳房，晚上给弟兄们喝了。记住！都不许给我多喝！”

那士兵年岁不大，估计没怎么喝过酒，一听有酒喝，还是御赐的孤鸾酒，顿时高兴：“知道了校尉，再说那御赐之酒也没多少，一人能分一口尝个味儿就不错了，哪能多得了啊。”

“还发牢骚！将军赏酒喝就不错了，快去！”

“是是是！”那小士兵领命就跑。

“等等！”孙校尉又将他叫回来，“再留一坛，拿到我的军房里。”

“孙校尉你吃独食！”小士兵兴许觉得不公平，顿时不高兴了。

“废话多！信不信让你领军棍！”孙校尉扬眉厉声道。

那小士兵悄悄嘟囔几声吃独食还不让说就跑开了，不过也没放在心上，他这样的青兵蛋子都可以尝御赐之酒，不管多少，都觉得是莫大的荣幸。

孙校尉摇摇头，又看向瞭望塔最高处，黑色貂裘包裹的身影，如今翻手间便能左右上万人性命，哪有半分曾经的柔弱，可却有种说不出的孤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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